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条河,可以让生命和灵魂得到洗礼,我的生命之河就是家乡的大沽河。我从小生长在沽河边,沽河的水从远方而来,向大海奔去,总在洗涤着我的躯体和灵魂。弯弯曲曲流经胶澳大地的沽河已经烙印在我的脑海和血液里,拥有在于我,失去在于我。
昨夜,大沽河清晰地入我梦境,梦中的场景,既无次序,又超现实。凡是入梦的情境,有的荒诞不经,惊悚恐惧,有的却是诗情画意,让人流连忘返,唯愿长梦不愿醒。俗谚说,“梦是心头起”。南唐后主李煜凄惨地吟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他说的不是梦,而是对失去无限江山的悲叹。大沽河入我梦,是心头所思所想,想让这条家乡的母亲河重新焕发从前的生机,不再是河岸败落,河道干涸。
入梦的大沽河,似真似幻,既有曾经真实的场景,又有凭空假想的虚空。醒来竟不知是真实的梦幻和希望,还是虚无的过去和未来。昨夜,沽河水带我入梦,以宏大的气势,重将沽河壮观的景象神游一番。我如同宝玉游太虚幻境一样,沿沽河道,逆流而上,将轻飘飘的思维和沉甸甸的脚步带入了梦中。
记忆是无法磨灭的印记,就算用岁月之水经年冲刷,用生命之沙长久打磨,但风吹过后,仍会如保存完好的画布,不知哪一天,会在梦里清晰地展现出久远的轮廓。同时,会加上一些唯美浪漫的想像,使梦中的记忆,成为真实的经历。梦中的河,就是记忆加想像的真实。现实不是梦,但梦中的经历,是否会在冥冥中成为现实,唯有入梦者才会有的希冀。当这梦真成为现实,我会在真实的光环下,畅游美丽的大沽河。
梦中,我艰难地踏着老旧的自行车,走在泥泞的河道上,冰凉的沽河水无声无息地流淌着,一点一点蚕食着此岸的土地。此岸是河套原人赖以生存的土地。河套的土地受着大沽河水的滋养,虽然不肥沃,却一代一代地养育着这方淳朴的人民。梦中,紧靠河道的土地就在我的脚下,我不敢迈步,我生怕我的渺小的躯体会和这岸边的土一起,一把一把倒入这滚滚的沽河水中,被这沧浪之水淘向彼岸,成为永无回归的遥望者。
梦真是超越了现实。曾几何时,大沽河的水从一勺之多到水流浩荡,鱼鳖虾贝生焉,货财殖焉。如今现实中的大沽河,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就遭受了厄运,工业的发展无情地摧残着美丽的大河。有人在疯狂的吸沙,有人在无情的攫取,有人在冷漠的往里倾倒污浊的水,有人已将这条美丽的河抛弃。她仿佛垂垂老暮,失却了丰韵风采,只有干瘪的血管和苍老的皮肤,只有满目创伤,任凭胶州湾的海风撕裂着,呼号着,任凭河套原人的目光注视着,哀痛着。
梦中的河水在温柔的夕阳下,映着点点银亮的光。郁郁葱葱的湿地像设计大师规划的迷局一样,在晚霞中是一座神秘园,让我分不清哪里是洲,哪里是水。儿时见过追过的水鸟,自由自在地凫在倒映着芦苇花的水面上,不时有沙鸥惊起,啾啾远鸣,给静谧的画面增添了生机。
“沽河入海九道弯”。沽河水从远处高高的山边绕来绕去,平静地流入大海。只是,现实中大沽河边没有绵延的高山。我的家乡只有河和海,只有起起伏伏的丘陵。梦中的山峰让我仰止,让我顶礼膜拜。或者这山在梦中出现,也是心中向往高山流水的意境。夕阳是一位作画高手,经过皴染,就将落霞的油彩细腻地涂在石上雪上地上和水中,使梦中的大自然如静止一般,祥和安宁。
我记忆中的渔港码头,就在大沽河弯弯的河道里。那些正在修整的渔船,挂着多彩的绸布,在咸咸的海风中快活地摆动,纯朴的渔民不停地忙碌,或补网或修船,只为了从沽河入海,平平安安,有一网好收成。梦中的码头一派繁华,船来人往,就好像将清明上河图搬到了梦中。只是,河岸荒芜,杂草丛生,岸边的摊贩在高声叫卖,一口拖腔的胶州口音,让人不由得不想起我们从小听过的茂腔柳腔中透出的悲凉感。如今,我已多年不去渔港码头了,很久没吹到熟悉的海风,很久没闻到船上飘来的桐油味,也很久没听到老船夫驾船出海的祝平安声了。我已成为游子,飘泊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中,看着别人笑,听着别人哭。
沿大沽河入海口逆流而上约百公里,在胶东半岛的中部,是美丽富饶的莱西市。离市区十公里左右,有胶东半岛最大的水库—产芝水库,也就是方圆近六十平方公里的莱西湖。我从没真正到过美丽的莱西湖,只是在大沽河五年改造方案公布后,从消息中关注莱西这个物产丰富的地方。而昨夜在梦里,沧浪的沽河水却带我走入这波涛汹涌水势浩大的湖边。莱西湖水势盛大,激流奔腾,不像湖,却像青岛的海,在夏日的海风中,那么富有激情,动感十足,让一切生命顿感豪放洒脱。只是在梦中,我想像的莱西湖边,有太多现代化的建筑,从没有古香古色的文化符号,从没有沉淀厚重的文化氛围,我已经不知是身在异乡还是故乡了。
梦醒了,正是壬辰年三月十三清明节的前一天,这一天河套原人叫“大寒食”。我从梦中走出回到现实,回家祭拜先人,最重要的是,就想看一看入梦的大沽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