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爷爷还活着,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囡囡,别哭。他们不疼你,还有爷爷疼你。爷爷最见不得你哭了。你看你小时候那么皮,爷爷都没有打过你。记得不?你去吃酒席,一道菜你怎么也够不着,你就把整个席面都给掀翻了;还有一次,我出去一会儿,把你锁在家里。你到厨房拿菜刀把买的好几个瓜都砍得稀巴烂。我回家一看气的要打你,是因为你太不省心了,伤到你自己了怎么办?你爸没怎么照顾过你,是我和你奶奶把你从一个小不点养到十几岁这么大。
你小时候身体不好,7个月大的早产儿,小小的一团儿,跟小猫一样,只会小声的哭,可让人心疼了。我和你奶奶生怕你会出什么闪失,但是磕磕绊绊的,虽然生病不断,你还是平安长大了。你奶奶有时候很烦人的,总说你命苦命苦的,担心你以后长大成人了怎么办?我跟她说不用担心,她总是不听。我们那时候也不比你幸福多少。
你太祖父是个大烟鬼,把家产都给败光了不说,还要告自己的儿媳不孝顺;然后你曾祖母,我的母亲,被当官的请去喝了几天茶,之后就疯了;一直到你出生前不久去世,都没有再清醒过。她疯的那一年,我十一岁,小学念到了四年级。你曾祖父一个人撑不起整个家,我就辍学了,作为四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大,我要承担起我的责任。那时候你的二爷还只是个奶娃娃。除了种地,我们把能赚钱的法子都试了一遍。后来过的也不比同村的人差多少。
你奶奶也不比我强多少。她们家以前是地主,日子还可以。她小时候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没吃过太多苦。后来日子就不好了。有一阵村里让上交首饰,不然就要拉出去批斗、挨打,她特别不舍得,但是还是交出去了。嫁给我以后,她的日子反而比以前过的更差了。一个疯婆婆,公爹是个不经事儿的,还有个小叔子拖油瓶。她都撑过来了,很不容易。作为丈夫的我,是很失职的。我没怎么体贴她,总是让她做这做那的。我欠了你奶奶很多,你以后长大了,要好好孝顺她。
后来响应国家号召,我和你奶奶先后生了你爸他们七个兄弟姐妹,最后都活了下来。你奶奶是受了大罪的。但是她从不来不抱怨半声。你奶奶和有些女人不一样,她一点也不娇气,只知道默默做活。我很喜欢你奶奶。悄悄说一声哈,发现你奶奶是不是和别的老太太不一样,皮肤特别地白。在我们这儿是很少见的。年轻的时候你奶奶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姑娘。你奶奶没读过书,字也不认识几个。但是她懂得很多人生的道理。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好好向她请教,你肯定会有所收获的。
现在,你奶奶年纪大了,有点健忘了。你不要不耐烦啊,小时候可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她不喜欢吃南瓜和红薯是有原因的,不想吃就不要让她吃了。你父亲他们小的时候,家里人口多,填报肚子都成问题。我出去做活,你奶奶和你姑姑她们就把晒干的地瓜干放在拖车上,走一天一夜的路,到一两百里外的邻省去买。人家那里的人比我们这儿富裕。渴了喝水,饿了就吃地瓜干。为了多卖点钱,换到更多的粗粮,地瓜干都不能多吃。一来一回赚的钱,能买五十斤的高粱米,够全家人吃很久的。那玩意儿一点儿也不好吃;集市上买的笤帚就是用高粱编成的,你想那种东西能好吃吗?不好的时候,只有逢年过节,我们家才能吃上一顿白面做的面条、馒头、饺子。我们就是靠南瓜、地瓜、高粱这些东西活下来的。
你奶奶的手艺特别好,洋槐花、马齿菜、香椿叶,你奶奶都能做成好吃的,给孩子们解解馋。你小时候也可爱吃马齿菜包的包子了,还记得吗?你出生以后,我们家日子好很多了,那时候你小叔叔还没成家,我和你奶奶都快愁白了头发。那个时候多亏了你。你说怪不怪,小时候的你好像能听懂大人说话一样,我和你奶奶说话的时候你不吵不闹,就安静地听着,可乖了。那时候你也很爱笑,是大家的开心果。别人给你糖,你会屁颠屁颠地找我和你奶奶,然后说“爷爷(奶奶)吃”;我和你奶奶说“爷爷(奶奶)不吃,你吃。”你才会开心地把糖果放进嘴里。那个时候你才两三岁,老懂事了,不愧是爷爷的宝贝孙女。
有时候你也会羡慕别的孩子,为什么他们有爸爸妈妈在身边,而你没有。但是你从不会问我和你奶奶。虽然和你爸爸没见过几面,但是你很喜欢他。我鼓励你给他写信,你写了好久好久,正反面都写得满满当当。那么小的你,已经学会了照顾别人的感受,还给你的后妈和妹妹也写了信。信寄出去之后,你总是很期待收到信之后爸爸会是什么感受。你不知道爷爷当时看得多心疼。要是我们家囡囡的妈妈还活着,囡囡一定也会是个很受宠爱的小姑娘,不会穿着别人不要的尺寸大很多的旧衣服,不会总是别人家孩子的玩具充满渴望。我们家囡囡这么听话、懂事,老天爷一定会给一个好的交代的。
爷爷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爷爷不怕死,爷爷怕的是还没看到你长大,没看到你成家。爷爷担心你以后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没有爷爷诉苦了,是不是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你是不是傻啊,你是不是忘了爷爷给你说的。爷爷走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会关注着我们家囡囡的一举一动。
嗯,九年了。我们家囡囡表现不错,没有辜负爷爷的期望。快要考研究生了吧,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失败了大不了再来一次,不要有那么多顾虑。爷爷相信你。Y头,对自己好点儿。要像小时候一样,多笑笑。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