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山

    踏露,山行,觅心寻梦。

跋涉许久,方至山前,驻足放眼,山脚趋平,一溪如带,连山系谷,蜿蜒细水,涓涓长流。缓处清透,映山为影,折光成斑,静水去去,默然无波,寂然无声。峭处匆匆,击石泛波,冲土暗涌,淙淙汩汩,高歌猛进,腾躍断层,凌空脱岸,逸飞矫落,鞭水成花,素然频生,笞岩即碎,溅洒盈潭,分飞拂面,微微如风,凉凉如雨。岸上垂柳,柳条如帘,嫩叶如锈,绣帘列列,分山隔谷,帘外青山绿水,其内良田沃野,山风清清,撩枝卷帘,窥得一片青翠郁郁、春容夭夭,又见溪岸人面欣欣、眸光烈烈。

山腰陡然,斜坡将倾,土石欲坠。阴暗一隅,松缝岩缝,芊芊草长,挣石脱泥,亭亭立,茵茵然,笑山风,傲落英,遗世独立。苍松莽莽,前后接踵,左右擦肩,密而遮目,广而蔽日,千千树,如兵列阵,万万针,如女做红。松身茁然,平处丝滑,纤尘不附,褶处斑斑,肤裂如壑,深则积雨蓄泥,秽不忍触,浅则渗析松香,或结如晶,力压即碎,如粉如沙,或凝如胶,捻而粘指,拉而成丝,嗅之清芬,勾魂奪魄,萦指绕鼻,风吹不消,肤磨不散,余香长留,三日不绝。仰而观,针叶密,枝头展,有松果匿,扶松摇之,执枝敲之,手攀脚附,煞费苦力,松果方落,拾捡而拭,形如莲叠,层层渐裹,剥壳去皮,方见松子,嚼而食之,山野气,醇润馥,诸味杂陈,别般滋感。万松丛中,自有留人处,举手投足,自得其乐。

苍松消,薄雾隐,拨林见日,障开眼阔。薄瘠黄土,风剥为沟,雨削为壑,林木难存,根裸须露,弱竭强衍,灌木方生。此处聚簇,片片丛生,彼地零落,孑然独活,低者没膝,高者及腰。繁枝伸,纵交横错,荆棘展刺,冷面拒人,却步难近,静观蚁攀丛中腹,千枝万径不迷途;茂叶舒,重重相叠,争分朝露,竞沐晨光,锯环齿绕,止手惧触,闲看蛾飞丛上叶,一片三点可落羽;丹红野果,圆润如珠,累累缀枝,赏心欲摘;青白花苞,含羞而闭,候时待放,悦目欲折。日上三竿,碧露依依,不舍良辰,汇于苞头,晶莹剔透,吹弹可破,凉风乍作,摇摇欲坠。一从灌木,方一世界。

山回路转,拂青枝,踏松针,慢步作拍,起手轻舞,浅吟低唱,怡然自乐。彩云飘,松林移,悠然忘我,不觉临绝顶,一览众山小。此山巍峨,矗贯天地,彼山绵延,起丘伏壑,山外有山,天之涯,地之角,相去无边,迤逦不绝;天公爵微倾,撒下一壶酒,化人间多少青山碧海,林葱如墨浓,山郁似海稠,翠色欲滴;千仞来风,攻岭掠谷,浊浪排空,涛卷逆涌,荡而泛远,去过渐减,余波漾漾,逝于无形,此起彼伏,青海难宁;山摇林摆,枝弹叶奏,洪声绕谷,透壁析屏,如笛声悠,若笙乐扬,历久弥微,嘩嘩然,嚣嚣,轻轻然,幽幽,渺渺然,凄凄;余音袅袅圈圈绕,百鸟乍惊匆匆逃,林中飞蹿啼血鸣,引颈向天不念巢,如梭鱼滑碧海,一躍击水,冲波带流,轻而盈,敏而捷,侧身甩尾,欲触云天;如脱兔奔青原,一躍凌空,夹泥挟叶,迅而疾,矫而健,扑掌收足,欲试飞天;良辰好景接踵至,赏心悦事纷沓来,天也焕容,人间升平。

归去,洪荒天拱,斜阳孤悬,烧云炼霞,赤染半边。黄土铺路,细软如沙,拓印留痕,车槽牛蹄,鸟爪昆足,路人踏步,如簿而录。下山人,步履匆匆,斜阳斜射,偏影偏行,落一地暗色斑斑,掩一片路草离离、山花烂漫。行路难,山路多弯,陡坡艰险,持木作杖,慎心行难赏缤纷簇簇,切意归不闻芳菲灼灼、沁人淡淡。无斜辉脉脉,无水悠悠,无风无雨,无月无露,情笃无骛,信步且行,荷月晚归,乏心惫体,梦入安然。

流光容易把人抛。往事化春风缕缕,微微拂,轻轻掠,翩翩现。故日景,旧时情,纷然泛心头,山中仙,梦中人,蓦然无处寻。去日难释,清风冶花兮臻极,葱山郁野兮美至,适意倾心兮所向,愿执一念兮自怡,昔年多娇,如诗如歌兮曼曼,韶华易逝,如泣如诉兮戚戚。良景美事,淡忘哀极,愈思痛甚,极乐则生悲,悲极岂生乐?

极目欲穿,雾起雾弥雾蒙雨,雨纷雨漫雨化雾,遮物蔽眼匿黔首,消边隐际藏人路,天涯望不断,明日茫茫然,心无所依,行无所从。

人流熙熙,恃美扬威冷人意,怜陋封心与人避,穷欢极乐无足鸟,苟庸甘碌葬人地,众人迥异千万相,不解不喜亦不愿闻,漫客尽然,知音难觅,今日无人与归,结影为伴徒然苦叹伶仃,忡忡。

岁月如河,顺流而下,四顾茫然,不知何往,迷途即难返;逆流逢迎,湍急道阻,寸步难行,不进则反退。卑微如我,似絮随风,若苇从流,屈身不由己,林欲静而风不止,情欲至而天不作。

苍天不可怨,凡人且可尤,苦行僧,释艳沾素,折心沐火,望有所悟,勘破物我,怎奈个中晦涩,寂寥不堪,默然作罢,然则心结难解,业障不消,空妄希冀,为之奈何?无可奈何。

踏露,山行,惘心迷梦。

  2017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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