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人间词话本编

三八 咏物之词以东坡《水龙吟》为最工

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为最工，邦卿《双双燕》次之。白石《暗香》《疏影》，格调虽高，然无一语道着，视古人“江边一树垂垂发”等句何如耶？

译文

咏物词应当以东坡《水龙吟》为第一，邦卿《双双燕》为第二。白石《暗香》《疏影》，虽然有较高的格调，但是没有一句话说到点子上去，和古人“江边早梅蓬蓬勃勃，开满了一树花”等句相比较，实在差得太远了。

笔记

王国维先生在这里，将苏东坡《水龙吟》列为咏物词的第一，史达祖（字邦卿）《双双燕》列为第二。而姜夔（白石）的《暗香》和《疏影》，虽然格调高、但没有一句说到点子上去。

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宋 · 苏轼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附注

（1）原稿《水龙吟》下多“咏杨花”三字。于“江边一树垂垂发”后有“竹外一枝斜更好”及“疏影横斜水清浅”二句。而“等句”，原稿为“等作”。

（2）邦卿：史达祖，字邦卿，号梅溪，汴（今河南开封）人。南宋词人。所作《双双燕》（咏燕）云：“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别云：“又”字羡）软语、商量不定。飘（别作“翩”）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别作“是”）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别本少二字，作‘愁损玉人’），日日画阑独凭。”

（3）白石：姜夔（约1155—约1221），字尧章，人称白石道人，饶州（今属江西）人。南宋词人。所作《暗香》（序略）云：“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又《疏影》云：“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4）“江边”句：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一作“花”）可（一作“更”）自由。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一作“春”）愁。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