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个村都有一个小学,每个镇都有一个中心小学和初级中学(初中),这是我在五年级得出的结论。
在村里读完小学四年级,就要到镇里中心小学接着读五年级,再到初中学校读六年级。
事实上,我至今都没搞懂为什么村里小学不设五年级,以及中心小学为什么不设六年级。
不过去他妈的,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几乎每个村里的小学生读完四年级就去中心小学读五年级(后来我知道有些发达的村里小学设五年级和六年级,我靠),那时候村里一个年级就十几或二十几个人,都去往中心小学读书。
这些来自不同村里的人聚成一个班,叫做5(3)班。前面的两个班他们是在中心小学一年级读到五年级的,所以感觉我们就像杂牌军一样,不正规。
既然来自不同村里,就有不同的群体势力。在竞选班干部的时候,我村里人全部投我当班长,结果还是落败,因为有个村来的人太多了,我在人数上不占优势,结果混了个副班长。
不过在五年级下,我把班长的宝座抢了回来,我以为我很厉害,结果后来我才知道当班长并不很好,我是班主任夸得最多的学生,也是班主任骂得最多的学生。
见鬼,我又写偏了,这也不是重点,我主要是想讲我和一个五年级认识的朋友之间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平淡,但是对我影响很大。
那时候镇里中心小学还是蛮远的,每个学生几乎都骑自行车上学。有次,我骑自行车回家,路过一个面包店,店门口摆着油光闪闪的面包。
问题在这个时候来了,面包一块钱一个,我有钱,想吃,但不想买。这个神奇的逻辑困扰了我很久。
事实上,我很早就注意到这个面包店了,只不过就像一幅定在墙上的画突然掉了下来一样,就那么突然,没有原因,我就站在面包店门口思考人生。
得出的结论竟然是抢或者偷?这个想法令我吃惊。就在我接着思考人生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你好,副班长,我叫小琪。”接着递过来一个面包,”我买了两个,你要吗?“
我当时很乱,接过来,说了一句,“我是小龙。“
后来,我们就一起骑自行车回家了,他和我顺路,因为他在我隔壁的村里。
他说,“老师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以为我是个女孩,我都很烦。“
我靠!是哎,我都没意识到,这个名字是女孩的名字,我在干什么?思考人生吗?
我回复,“其实没事的,名字挺好的。“
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哈哈大笑,于是我也哈哈大笑。
年少的友谊总是那么单纯,一个面包,一只借来的笔,一个看不顺眼的人,一部喜羊羊与灰太狼,就可以把双方牢牢黏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骂着看不顺眼的人,一起讨论喜羊羊和美羊羊会发生什么故事。
后来的日子我们似乎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我们的成绩相近,我们的村庄相邻,就很平淡又很开心。谁放学有事另外一方就在班上等着,然后一起回家。
偶尔遇到车胎没气,链条断了,补车胎的事,我们就在路边停一会,聊着什么,然后再去处理。年少的自行车就是那么容易坏,几乎一个礼拜就要修理一次。
五年级,有次两语一数竞赛,我拿了二等奖,他拿了表扬奖,那个跟我抢班长职位的人拿了一等奖。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连续十几次数学测试拿了满分的我,无奈摇头,让我一度以为老师们是不是有压钱赌哪位学生会拿一等奖之类的事。
不过我当时并不在意,去他妈的,反正我得出了一个结论:面包一块钱一个,我有钱,想吃,但不想买,答案不是偷和抢,而是朋友送给你。
五年级读完,又得转校,转入当地初中学校,那里设六年级,好像是防止城里的初中学校挖人。不过最后还是被挖了过去,但是这是后话。
先有个分班摸底考试,我考了第一,分到6(1)班,小琪分到6(4)班,中间隔着两个班。后来,当我上高中时,看到《意林》有这样一句话,“时间和空间会打败一切。“我猛然就想起了六年级分班的事。
分班后,我们依旧约在一起回家,感觉和五年级一样,只不过要跨几个班而已。不过由于不同的班,我们终究联系少了,聊的天也少了,似乎一起放学回家就成为了唯一联系我们的事。
六年级发生了几件事。
第一,在新的班上我认识了另外一个朋友,他有个MP5,能打游戏,不过我只玩过一次,而且时间很短。我们更多的是聊天,聊考试啊,聊后排的女生啊,聊动画片哎,我们也一起做过弊,还蛮搞笑的。第一次我们作弊,用手指头表示答案,我报奇数题目,他报偶数题目,若是一致另外一方就点头,不一致重新算过。
不过,我们都提防着对方,不想要对方满分,所以报的途中即使对方的答案不一样,都点头。现在想想,真是傻,还防着对方,结果我们的分数中游,老师还骂了我们。
后来痛定思痛,我们达成一致,老实交代,不设防,结果下次我们两个都满分。
哦,抱歉,我又写偏了,总是这样。
第二件事,六年级两语一数竞赛我获得表扬奖,小琪没获奖,那个五年级跟我抢班长职位的同学拿了三等奖。
第三件事,我在等小琪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出现了排斥感,我不想等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我站在他们班前我很茫然失措,我有种陌生感,或者又觉得他已经在新的班里重新找到更好的朋友。
总之,我很乱,很烦,不想再等他一起放学。我总感觉他很忙,我很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六年级就这么过去了,小升初的那个暑假,我明白分到不同的班就意味着我们的朋友就不一样了,我们周围发生的事也不一样了,我们没有了共同话题了。
初一报到,我知道有些同学去了县里的初中学校,例如五年级跟我抢班长职位的那个人,以及六年级给我玩过人生中唯一一次MP5的同学。
小琪和我依旧留在当地初中。
重新分班,我在7(3)班,他在7(2)班,就在隔壁班。感觉距离拉近了一点,后来我知道不同班级就是不同班级,再怎么拉近也不及班上同学那么近。
七年级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两语一数竞赛,我拿了二等奖,他拿了表扬奖,他说,“你看你,都拿了好几次了,我一次都没拿到等级奖。“
我听完很不舒服,其实我就拿过两次。不知道是语气还是字句让我很反感。
第二,在回家的路上,有一个分岔路。我往左边,他直行上坡,我们每天都从这分开。那天我罕见地陪他一起上坡,我对他说,“我以后考试不作弊了。“
他听完,有点难过,“是不是你们老师说不要把答案告诉别人?否则别人会超过你。”
我说,”不是的,只是我真的不想作弊了。我想自己考。“
他愤怒地回了我几句,我现在真的记不清了,他当时的语气有难过,有愤怒,有刻薄,有尖酸,我后悔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了。
我真的不想再作弊了,因为有次作弊跟同学对答案结果我考得很好,他考得一般。后来那同学见到我都是一副奇怪的眼神,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他以为他帮我得了分,而我却没有帮他得分。
那种感觉,我真的很讨厌,再说,中考也不能作弊啊。
不过他当时听都没听我解释,一个劲得以为我“背叛“了他,把我们的友谊丢到一边,只顾自己的成绩。我之后才明白他以为我只在乎自己的成绩,太自私了,怕他超过我。
从那开始,我们之间有一条弦断了,在经过六年级的摩擦,在经过七年级的考验之后,它再也承受不住了。
后来,我们依旧一起放学,只是有点尴尬,有点沉默。以后的每场考试我都是自己考的,没有和别人对答案。
然后八年级。接着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两语一数竞赛,我拿了一等奖,他也拿了一等奖,只不过我的分数还是比他高十几分。回家骑自行车的路上,他说,“你看你考这么高,我都还差你十几分呢!“
我听到这就很不舒服,我急躁地回复,“去年你说你没有等级奖,今年有了一等奖你还不满意,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比呢?“
他听完,悻悻地没有说话,我又感到后悔,连忙补充安慰,“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已经很好了,一等奖真的不错了。“
我发觉又说错了话,干脆不说了,就一直沉默回家。
那次,第二根弦崩了,我很好奇他为什么总是在意我的成绩呢?难道就因为我考得比他高?
第二件事,真的很傻。
放学,我本来想等他一起回去,突然就想一个人回家,但提前走又觉得不好,于是躲起来等他以为我提前一个人走了,他走了我再走。
我就缩起身子躲在桌椅下,好傻,我感觉他来班上看了一下,没看到我,我感觉到他的失望,于是,他走了,走向自行车停车场。
我突然有种内疚感,越想越不对,于是冲出去,同学说,“刚才有位同学找你。“
我急忙赶去停车场,看见他,“我刚才去厕所了。“
他愣了一下,“没事。“脸上的失望感渐渐消失。
我至今想到这个事,都有一种莫名的忧伤。当时的我真的想一个人回去,但我又害怕见到朋友难过的表情。
九年级。
我通过了一中实验班招生的考试,我班上另一位同学没有通过,但获得加分。而小琪他没有通过,也没有加分。
我们三个是一同去考的试,结果是我一个人去一中。
去一中的前一个礼拜,他问我,“你真的要去吗?”
我说,“考进去为什么不去呢?”
我不喜欢他这么说,我想他应该说,“加油,去那里见见世面”之类的鼓励的话,而不是劝我留下来或者一些跟从前一样的话。
那以后,我很少再见到他,我和他的联系渐渐少了,不知道我是实验班,他是平行班的缘故,还是本来我们就有一种难以逾越的坎。
我记得初三我回了一次初中学校,那天是两语一数考试,我去的时候还没开始考,他们坐在考场上,老师看到我,“哟,早知道给你也准备一个考试位置了。”
我笑笑。
他坐在位置上转头对我说,“站着干嘛?过来坐嘛。”
我说,“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我看到他眼里有一点落寞。
我再也没有参加什么破两语一数竞赛,我也懒得去理一等奖和表扬奖的区分。初中被我丢在脑后头,我看着高中前进。
高一上,我收到一条QQ消息,是他的。很愤怒,和当初我说不作弊一样。他说我看见他不打招呼,他说他发QQ我不理他,他说得很愤怒,我都有点害怕。
我回复,其实也许是你看到我而我没看到你,所以没打招呼,而且我一般很少打开QQ,不喜欢在QQ聊天。高一了,马上月考了,加油,不用回复我了。
他没有再回复我。我看着他那条愤怒的消息,就看到初一时愤怒的他。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去尝试了解对方。
后来,QQ上他把我删了。
有同学问我,“你为什么感觉对小琪有点冷淡的感觉?你们以前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我苦笑地摇摇头。
他接着说,“也感觉小琪有点怪,自从你考进实验班以后感觉他心态都变了很多。”
我淡淡地说,“是吗?”
高三我见过他几次,都是点头示意,或者招手示意,没有过分冷漠,也没有过分熟悉,很平常一样,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高考后,他通过初中老师加了我的微信,之后又加了QQ,我们还是成为了朋友,只不过没有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偶尔看着对方的动态,偶尔点个赞。
他去了南昌,我去了苏州,我们去了不同的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
小学六年级,我在思想品德课上看到一副插图,图上描述了关于朋友之间的问题。
其中有一个印象蛮深的,就是两个朋友分到不同的班上,其中一个朋友在班上很快融入进去,打成一片;另外一个没有,他还是想和以前的好伙伴一块玩,可是好伙伴在其他班,有许多事,有许多的朋友。
他感觉他的好伙伴被抢了过去。他很难过,怎么办?
老师问,“这该怎么办呢?”
我对同桌说,“凉拌。”
然后难过地低着头。
七年级,他车胎坏了,我和他一起到校门口的修理车的地方,人很多,我们等了很久。
他抱歉说,“对不起啊,害你等了这么久。”
我说,“没事,反正一起等嘛。”
其实我真的不想等,当时好烦好乱,人又多,很吵。但是我不能提前走,因为这叫友谊。
当我上高中时,我都是独来独往的,我不喜欢等别人,也不喜欢别人等我,同学一起在食堂吃饭谁先吃完就可以走了。因为成熟的友谊不需要等待。每一次等待都可能是一种消磨。
八年级,我缩在桌椅下,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最后我还是跑出去,在停车场叫住他,我说,“我刚才去厕所了。”
我现在怀疑他其实当初是看到缩在桌椅下的我的,因为后来我站在他当时站的门口,我那个位置的确不好隐藏。
小学五年级,我对他说,“这面包不好吃啊。”
他说,“我也觉得,不过丢了浪费。”
于是,我们把面包撕成一小块,丢给路旁遇到的狗。不过它也不吃。我们骂了一句狗,于是那条该死的狗冲着我们大叫,我们吓死了,急忙骑上车回家。
一路哈哈大笑。
回忆打翻了我所有的时间,它们落在了不同的地点。
放学一起回家的路,总会有上坡和下坡,但还是平路居多,不过最后我们还是得在一个分岔路口分开。我往左走,他直行上坡,我们不再争吵,不再愤怒,不再在乎所谓的成绩,不再在意老师对我们的评价,我们就这么简单地分开。
但时间到了,有一次分开,即是告别,从此,回不去的就是回不去了。
我们都为了一个不好吃的面包而选择走一条更远的回家之路。
后来就一直走那条回家之路。
其实,我们本来都有一条更近的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