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再往里走走,往里走走,里边儿排队的人少”,叶子无意识地听着北京大妈的指挥声,鬼使神差地往里边儿挪了挪,却发现里边儿等地铁的人更多,已经快排到反向运行的列车的候车口了。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被北京大妈忽悠了”,叶子下意识地看了看表,“今天又要一路狂奔才能卡点进公司了。”
“开往海淀五路居方向的列车即将到站……”,这一地铁提示音就像个集结号,叶子眼看着身边排队的人全都默契地收好了手机,一副副准备冲锋陷阵的模样,吓得她赶紧拽紧了手里刚买的豆浆和蛋饼。
列车进站,还没等叶子反应过来,原本在自己身后的乘客便“噌”地从她旁边掠过,差点撞翻她的豆浆。还没等叶子从这突如其来的插队中反应过来,她就被身后一股强大的推力硬生生地撞进了车厢。“这位先生,你那包卡在门缝了,你再往里挤挤,不然门儿关不啊。”叶子还没来得及把夹在另外两个人中间的右手用力抽回来,这一挤又把她左手提着的豆浆的盖子挤翻了。她艰难地抬头,试图看清四面夹击的几个乘客的面孔,却无奈,这几个人都比叶子高太多,她仅能望见自己的左脸颊被前面一位先生的背部枕着,右脸颊被另外一位女士的头发扰着。车子刚一动起来,叶子一下没控制好平衡,大清早辛辛苦苦涂上的口红就清晰地印在了前方男士的白色衬衣上。
列车运行了整整一站,叶子的右手始终保持着被后面两个人卡住的姿态,近乎发麻,总算在停车的时候使劲逃脱出来了,她暗自庆幸,也想稍稍换个姿势,便略微偏了偏头,正准备把头偏回原位的时候,却发现头又动弹不得了,刚刚这一站挤上车的乘客又把她的辫子夹住了。叶子一急,使劲把头一摆,橡皮筋就这样掉落地面,早上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一片凌乱。
突然,叶子没出息地就哭了,说不清原因,好像她其实委屈很久了。
这种憋屈的感觉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记得了;她也不知道明明在昨天就已经很痛快地哭了一场,为什么这么点小小的狼狈就过不去了。
对啊,昨天下班回来,叶子突然就有那么一点点难过,后来越想越难过,她背靠着地铁,眼泪毫无征兆地就留下来了,她戴着眼镜,悄无声息地啜泣着。
旁边座椅上的一对夫妻看着像是一起接孩子,有说有笑地,偶尔还宠溺地敲一敲孩子的脑袋;对面似乎是情侣,女生静静地靠在男生的肩上睡着了;也有和叶子一样站着的,那个靠近门边的一个酷酷的男生,戴着耳机,不由自主地点脚打着节奏。
叶子的眼睛模糊了,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她安静地哭着,放心地哭着,在眼镜的遮挡下,愈发不可收拾。时不时的,还是会有哭声出来,她从容地假装咳嗽着,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掉哭过的痕迹。快到家的时候,叶子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又无奈地笑了,是刚买的小白鞋,只是今天早上赶早高峰地铁的时候,被别人踩了好几脚,成了小脏鞋。
这是叶子到北京的第五年了,四年的大学时光,回想起来,短暂又有着无限美好,那四年还是叶子对“北漂”一次嗤之以鼻的四年,那时候的她,完全不懂所谓的北漂人的辛酸,只觉得是年轻人的病——为赋新词强说愁。这才刚工作半年多,便开始不由地想对曾经被自己误解的北漂人说抱歉。
叶子眼里北漂最心酸的地方,大概来自不安全感,孤独,和彷徨吧。
叶子这半年的辛酸也多,也总有温暖,燃起她心中的火。
那是刚上班一个月的时候吧,叶子下班回家后,正美美地写着接下来的人生计划,突然接到领导的视频电话,有个事情搞砸了,需要当时赶紧处理,她心头一紧。
那个时候的叶子,怕自己做不好事情被别人怀疑能力,也怕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本来当时就要爆发的情绪愣是忍到了事情解决后的时刻。
本来在计划着的计划也写不下去了,她默默地关掉了房间所有的灯,抱膝坐在床边,看着窗户外面的一片沉寂,月光还是很亮,照在窗台上,孤寂又让人沉静的力量。叶子发了一条消极的动态,便开始屏蔽外界的一切,呆呆地看着窗外,什么也不想思考。动态发出去没多久,便看到小寒从西藏打来的电话,想陪叶子聊聊天,难过的同时又有些感动,只是不想说话,她便匆匆挂掉了电话。二哥也发来微信,编辑了很长很长的几段话。看着手机屏幕时不时地亮起,叶子只是呆呆地看着,一动也不想动。
室友F看出来叶子情绪低落,她轻轻敲了敲叶子的门,“叶子,你晚上没吃饭吧,我给你泡了麦片,你一会儿记得吃。”没等她回答,F轻轻地走进叶子一片漆黑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子上,便又轻轻地出去了。后来,叶子真的饿了,喝完了暖暖的一整碗泡麦片。
入世后的每一天,叶子都在嚷嚷着回家,却始终对这座城市有着一种情感。这里有待得再久都总会有新鲜事物涌现的活力,有穷尽一生都无法参透的深厚底蕴,有总会发现身边卧虎藏龙的惊喜……或许,叶子把四年给了单纯美好的大学生活,也会把三年甚至更久献给真正的北漂吧。
只愿,独自闯荡的每个人,都能被生活温柔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