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露滴清响
01.孔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自从同事95岁的老母亲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辞世后，我的心每天都像悬挂在晾衣绳的单衣，有一丝风，就会飘摆不安。
我的母亲90岁了！
于是，回家看母亲的脚步越发紧密起来。
周日又去看母亲了。
今年，母亲已经不能像去年那样在堂屋坐着，翘首等待我们的到来了。
一月份，母亲因为肺不大好，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现在每天虽然吃着药，呼吸也不大顺畅，即使穿着棉衣，一呼一吸间，胸部的起伏还是比正常人明显。
一进屋，看见母亲正在炕上坐着，父亲在桌子上写毛笔字，老两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母亲见我进来，脸上笑容立刻灿烂起来，坐在母亲旁边，我和母亲拉着家常。
还没等我问候母亲，母亲就关心起我来了，问我工作累不累，食堂的饭好吃不好吃，孩子最近给我打电话了没有……
我说都好。
我问母亲这几天感觉身体轻松些了吗？吃饭香不香？母亲笑着说没事，阎王爷还没招呼她呢。接着母亲跟我说前几天天热，换下了厚棉袄棉裤，这几天降温，又觉得有点冷了。
我摸摸母亲的手，虽然看着穿的不少，但仍然冰凉，人老了，就像被秋天抽走生机的枯枝，无奈地接受冬天的寒凉，母亲真的没有火力了。
我嘱咐她多穿几件衣服，省得感冒，母亲答应着，把衣服袖子往上卷了卷，伸过来两个胳膊腕儿给我看：“你买的镯子克数太大了，我戴着有些发沉呢。”
可不，之前戴着挺合适的镯子在母亲的手腕上像两个大大的银圈一样晃荡着，显得极不相衬。手背和手腕处，几颗突兀的老年斑也一下子闯入我的眼睛，手上、胳膊上的肉皮紧紧地扒着骨头。
以前母亲一下子就能把孙子们抱起的有力气的双手，再也不见了，而今，瘦瘦的，连一副镯子的重量都快承受不了了。
我看着瘦弱的母亲，问：“给你买的营养品吃没吃啊？”
“吃呢，吃呢！”
唉，如果营养品能让母亲的身体增添些许气力，我愿意买很多！
02.母亲的爱是我们一辈子的暖
午饭，母亲照例让嫂子炖了大锅肉。我一回家，炖大锅肉是必不可少的，母亲常说：“你们城里炖的肉不好吃，没有滋味。”
放上家乡宽宽的粉条，熟了以后盛出来，摆在桌子上的时候，母亲忙不迭地给我夹肉，接着又给我夹肉里的粉条，嘴里说着：“快吃吧，你小时候就爱吃肉锅里面的粉。因为抢肉粉条吃，小时候总和你姐姐打架。”
可惜母亲夹了两三次也没有把滑滑的粉条儿夹给我，不是又滑回到肉碗里，就是夹起来后掉在饭桌上。
“妈，我来吧。”我一下子夹好了，送到母亲碗里，说：“你也吃一条。”
“老了，不中用了，夹菜都夹不上来了。”母亲说着吃了口米饭，慢慢囫囵着。
午饭后，母亲吃完药说要躺一会儿，也让我眯一会，我和母亲刚躺下，母亲想起什么似的又爬了起来。
“干什么呀，妈？”
“我给你拿床被子盖上，省得你睡着了冷。”
我说不用，母亲执意要找，还非得她自己找。
母亲站起来，气喘吁吁地去炕那头找，一会儿把一床被子盖在了我身上，坐下后，母亲喘了好一会儿，才躺下了。
我一会儿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半小时吧，听见有唏唏嗦嗦的声音，一睁眼，见母亲正要下炕，我连忙起来把鞋子给她套到脚上，把拐棍递到她手里：“是上厕所吗？”我问。
“不，没事儿，你继续睡。”说着拄着拐棍往外走。我扶着母亲一起走，母亲说到厢房拿点东西。进了厢房以后，母亲把拐棍靠在墙边，指着一个塑料袋让我拎到堂屋。
“什么呀，这么轻？”我问。
“暑假我看你剪了许多碎布条儿，说当小抹布用，你走了以后我闲着没事儿，就照着你剪的大小给你剪了两小袋儿。”
这件事我早就忘了，只记得自己说过拿碎布头擦灶台，用完之后随手扔了很方便，母亲就记住了。唉，我们的话还有什么是母亲记不着的？
回到堂屋，我打开塑料袋，一袋子巴掌大小的布条尽收眼底。这就是母亲，为我们做任何繁琐细小的事都不嫌麻烦，还以之为乐。
母亲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双手拄在拐棍儿上借着力气，对我说：“下次来的时候把你们盖的被子带来，趁着我干的动，我给你们重新拆拆做做。”
我说不用了，我们的被子还好着呢。
“不拆絮上些新棉花，冬天会不暖和的。”
“好，下次我给你带来。”
其实我们所有的被子都被母亲拆洗过好几次了。母亲的爱像被子里柔软的棉花，一直就盖在我们身上。
03.母亲，就是倾尽一生惦挂我们的那个人
呆了一会儿，母亲指着堂屋的橱子，让我把橱子门打开，说里面有一个小粮袋，要我拿出来。
我拿出来一看，里面有各种粮食：一把红小豆，一把绿豆，一些玉米汁儿……都被母亲用小塑料袋儿扎得紧紧的，装得整整齐齐放在布袋里。
“走的时候拿着，吃点杂粮，做粥时放上点豆子，对身体有好处。”
这是我回家看母亲吗？
“我说给你的被子，新的，就你们来的时候盖过一次，拿着吧。”母亲这句话说过好几次了。
上几次我来的时候，母亲就说给我一件衣服，说是我姥姥结婚时的嫁衣，我说现在没人穿那样的衣服了，不要。
这两次母亲又说给我被子，母亲每次说我都说不要。后来我跟同事聊天，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同事说，有的地方有这样的风俗，就是高寿的人过世了，用过的东西传给小辈儿，就是把福泽延绵到了小辈的人身上。
后来我才懂，期颐之年的母亲，心里想的仍然是子女，她在用她认为最有价值、最好的方式来爱我们！即使母亲成了夕阳薄日，她也要把丝丝的暖，倾力送达我们身上！
”我给你的被子，到底带不带呀？”
“带，你还有什么值钱的古董，我都带着。”我笑呵呵地说着，其实，心里无比酸涩。
“妈，要不去我那住些日子吧。”我的孩子就是母亲带大的，母亲在我家住的时间可不短呢。
“不去了，再去就是给你添麻烦，成累赘了。”
我无语，什么时候母亲成了我们的累赘，明明是我们累赘了母亲一辈子，被母亲挂心了一辈子啊！
夕阳西下，我要回到我自己的家了，母亲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站在门口送我。
我开着车缓缓地行驶在村路上，载着一车暖暖的母爱，眼睛有点模糊……岁月苍苍，母亲，我拿什么来爱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