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是一个男人。
老王已经死了。
我和老王认识的时候,他是一个老头,我和老王的辈分关系非常近,这只是在我心里觉得,因为他每次称呼我时都喊我全部姓名,这让我觉得我们很生分!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他喊亲生闺女好像也是连姓带名一块儿喊。这好像是这个老头对待这个世界的一种态度!
老王身子单薄,个子不高,不喜欢坐凳子。每次都是蹲蜷在一个地方,几乎把自己折叠,这一折叠都不轻易打开,直到有人喊他“老王,水都开了,不会把水添壶里!”他不吭声,默默起身,弯着身子把水装了。印象里他几乎不说话,也好像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如果是对你有好奇,他也只是盯着你看,没有复杂的表情,用眼神来注意你,不管他好奇心有没有得到满足,过一会儿你再看他,他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走,或者你已经找不到他了。
我没有看到老王有什么朋友,他家里倒是也人来人往,有人会和他打招呼,但他几乎不和人攀谈,来来去去,仿佛他在街边打量路人。
老王自己睡在一个小床上,床上铺了厚厚的被褥,他的身躯躺进去,仿佛没睡人一样。有时他也懒得脱衣服,可能会觉得明早还要再穿,挺麻烦。
老王最常做的事是熬稀饭,他熬的稀饭非常好喝,最初我能端着黄瓷碗喝上两三碗。我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老王开始做这件事儿的,也许一开始老王并不擅长干这些,但一定有人在指点他。在饭点有人喊他:“老王,把火点上,开始烧稀饭了!”他默默起身,加水、找柴禾、点火。
“老王,水哪能加那么多?”
“老王,火都灭了,还不加柴禾!”
“老王,水开了,块往里下面糊!”
……
老王没有吭声,慢慢按照提醒一步步往下做,这期间他一定搞砸过,也一定被指责和埋怨过。直到后来他轻车熟路了,蹲在那里把质量参差不齐的柴火烧出稳定的火侯,一蹲便是很久,直到熬出一锅锅好喝的稀饭。
更年老的老王也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前几年冬天特别流行的皮裤,黑色的、里面带绒毛的,防风又保暖,当他穿在身上时,心里一定很惬意,他蹲蜷在暖暖的太阳下,折叠的很柔软,把双手交叉藏在袖子里,此时有人来,他也会冷不丁主动打一声招呼,仿佛要让人注意他身上那黑亮的新皮裤。老王也喜欢美食,每次亲人回来带些礼物,他会像小孩一样去翻开来,找出好吃的,自顾自吃的津津有味!此时的老王可爱满足极了!那些过去的、我不曾认识的老王,以及年轻时老王的种种仿佛都成为过往,甚至不曾存在!
我和老王相识在半途,年轻时的老王停留在别人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讲述里,那些我都无法参与,但有幸自我们相识时便拥有亲近的辈分关系。
老王走的时候静悄悄的,老王的葬礼还算风光!任何一种形式的离开都是换一种方式存在!也许他会成为一个新的老王出现,也许新的老王还会选择做往世的那个老王,也许他想明白了,他要颠覆过去,换个空间,成为一个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