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回娘家,带着两岁的宝宝。此番回去是为了给父亲过生日。亲朋好友都给父亲送来了礼物,但小A什么也没带,只是塞了两千元钱给父亲。可是小A的父亲并不高兴,因为他不缺钱,他只缺可以让他在亲朋好友面前可以显摆的“大件儿”。小A看到父亲的表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内疚的感觉。
小A其实也有难处,这是她好多年的伤痛。小A的老公是个事业型的人,加班、陪客户是常有的事,好不容易有点闲暇,也是要和朋友们在一起的,美其名曰:放松。小A其实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正常,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没错,老公是给了她很多钱,可是钱可以陪宝宝玩吗?钱可以在宝宝哭闹同时又停了电的夜晚自己长了腿跑出去交电费吗?不能啊!她需要一个大活人在旁边。否则她为什么结婚?又为什么生孩子?她这次回外地的娘家,她老公不得空去送,她只好一个人带着宝宝坐大巴车回,宝宝是个淘气的男孩儿,她一路上要照顾宝宝,根本容不得再带上一些“大件儿”礼物。
还有一点让小A很不平,那就是她本来是个事业正在上升期的职场女性,没想着这么早就生孩子,可是却意外怀孕,在老公以及公婆的极力劝说下不得已辞职回家,做起了全职妈妈。每当她照顾孩子心力憔悴却没有一个人可以伸把手的时候,她都恨死了自己:为什么没能坚持自己的立场呢?生不生孩子到底是谁说了算?
在父亲的寿宴上,宝宝因为有很多小朋友可以和他一起玩,兴奋得不得了。已过午休好长时间,宝宝仍没有睡意,但他已经很困了,又累又困,于是就开始哭闹,无论小A怎么哄都无济于事。小A就有点绝望,后来干脆拍了宝宝一巴掌,宝宝哭得更厉害了。
站在旁边的小A的嫂子看到这一幕,说:“你越拍他,他越哭得厉害啊!他是困了,睡一觉就好了!”
小A正绝望着,听了这句话无疑于火上浇油,就狠狠地反击回去:“用你说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啊!站着说话不腰疼!”在小A的印象中,她嫂子是个很识大体的人,左邻右舍没有不夸奖小A妈得了个好儿媳的,但小A却很讨厌她嫂子那种识大体,所谓识大体,不就是谁也不得罪,只捡大道理讲吗?小A最烦这种讲空话的人。这回好了,她终于逮着了个机会,把所有受到的委屈和心里的不甘全都一股脑发泄了出去,发泄给了那个她一直都看不上、不喜欢的人。
小A的嫂子听得一愣,半惊半吓半气恼,在她印象中小A不是个会说重话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她甚至不晓得还能再接什么话!只好铁青着脸走开了。
女儿和媳妇闹了矛盾,小A妈不明就理,只知道小A说了重话,也数落起小A来,说什么不该对她嫂子那么无礼,她嫂子对这个家贡献很大,理应得到尊重。
小A觉得自己像一只流浪狗,走哪儿哪儿都有人赶,这世界之大,竟然没有可以让她容身的地方。于是她一秒钟都没有耽搁,抱起还在哭闹的宝宝,拎着一只小包就离开了娘家。返程的大巴车已经没有了,她只好坐火车到另一个城市,然后再换车。宝宝在她怀里闹着闹着就睡着了,倒是她,眼泪流了一路,最难过的时候,她想过自杀。
后来小A怎么了,我不得而知,因为这是我编的故事,材料来源于朋友们的经历,和一些在天涯上看到的故事。小A是很多个全职妈妈,以及虽有工作但缺乏其他人照料的主妇的综合。在这里,故事的来龙去脉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人公在各种事情中所体验到的情绪和感受。
既然是故事,那就可以编得积极向上一点,因为悲剧是文学的需要,而我只想让一个故事自圆其说。
于是我编啊编,编花篮……
其实小A是个很有反省能力的姑娘,这点她在以前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只有走到了绝路,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有那么大的潜力。
这事是怎么说的呢?小A很明白,她自己的内心是有很多委屈和愤怒的,首先她老公把一个家和一个活生生的、有各种需要的孩子统统扔给她,自己去拼自己的事业了,她并不是说拼事业不对,她只是说一个问题会有很多个层面,在这个层面上照顾得多了,在另一个层面上就有可能是缺乏的;小A在原生家庭里也没有得到过很多的照顾,其实“照顾”这个词就等同于“爱”,而爱就相当于一个容器,只有得到的足够多,才能溢出来,她的宝宝一哭闹她就没有了耐心烦儿,因为她没有学到过如何对待一个“索求无度”的人;父亲看不到她的困难,一味责怪她没有让他面子上好过,她忍了,再到听见嫂子说了一句无疑于屁话的空话,她终于忍不住,把一腔愤怒撒到她嫂子身上去……
可是后来,小A觉得她抬举了她的嫂子,而她嫂子根本配不上这样的抬举。这个想法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小A之所以向她嫂子发泄怒气,是觉得她嫂子只会说空话,空话的意思就是“你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就知道瞎嚷嚷,你懂什么呀”。它的相反的意思就是“你如果能看到我悲伤和无力,明白我为什么会向宝宝发火,我就不会有愤怒了,自然也就不会朝你发泄”。这个想法一出,小A马上就醒悟了:“她?她怎么会有这种能力!她又不是神仙,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她凭什么会有这种能力!既然她就是一普通人,我朝她发泄愤怒,要她的理解,不可笑吗?”
就像一个堵住血管的血块被消融了一样,小A顿时觉得周身通畅。她将嘴角上扬,看着镜子里年轻的、红润的脸,觉得自己比生孩子之前还要漂亮。
发泄愤怒的背后需求是来自于:你应该理解我,应该看到我的困难和不易。愤怒的作用就是为了牵制你、强迫你做到理解我。可这有点强人所难啊,谁有义务去理解并抚平另一个人的创伤?谁又有资格做到这些?你以为你是谁呀!
从那以后,小A再没有在不相干的人面前发过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