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博上看到一则动人的新闻:单亲妈妈花29年把重度脑瘫儿送进哈佛。照片里,妈妈和高材生的脑瘫儿子笑得都很灿烂。
29年里,母亲要面对举止异于常人的儿子,面对外人同情又不解的眼光和议论,要面对漫长又艰难的岁月,但,这位伟大的母亲坚持住了。
或许她早就发现了儿子的天赋,只不过这天赋是掩埋在了常人的摇头叹息中,掩埋在了被盖棺定论的不可逆的疾病里。她的伟大之处,就是坚持相信:儿子身上那萤火之光的希望,她把这希望当做百分之百的肯定,拼命挖掘,她用超越世俗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孩子是个天使,并倾尽所有成就他。不知道半生的时光,这位母亲有多少次独自掩涕,可终究,她和孩子要征服命运,要让浸满汗水和泪水的沙漠地,开出花来!
说到脑瘫,大多数旁观者对他们的印象都是,举止怪异,摇摇晃晃,言语不清,走过路过尽量不发生肢体上的接触,可总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看,确认一下他们的异常,却不想碰到旁边相携的亲人,那灼灼的目光。
我上小学的时候就经常看到这样的目光,那是来自于一位母亲,她的儿子是脑瘫患者,是我的同学叫程墨。这位母亲是个厉害角色,只要她出现在程墨身边,必定是高大而凌厉的形象,这形象是给欺负程墨的学生看的,而转眼对自己的儿子却是极尽的宠爱和温柔。
我们都知道程墨有个厉害妈妈,没人敢在班里明目张胆的欺负他,可无论程墨出现在哪里都会引起注意,小孩子总对与自己不一样的事物充满着顽皮的挑逗。同学们把程墨当做弱智或是傻子,开玩笑没分寸,程墨不是不懂,是不在乎,挤挤眼睛,呷呷嘴不当回事。程墨也会哭,那几次哭引起了不小的后果,欺负程墨的大孩子被老师和家长一顿训,放学后被程墨的妈妈拦在校门口进行再教育,每当看到这个情形,我都在庆幸他有个从不退缩的好妈妈,那些熊孩子实在活该!
而且熊孩子们想错了,程墨并不傻,更不是弱智,那个时代还不熟悉脑瘫这个名词,我们只通过怪异的举止便认为他傻,实际短视的是我们。程墨很聪明,虽然门门功课都在班里中下游水平,但凭借名次分数排名的教育实在局限,程墨的智慧在那一次小学地理课上被证实被点亮。
我们还记不住世界有几大洋的时候,程墨就能大胆的在黑板前,用粉笔绘出太阳系的简图,用不稳的音调和他特有的语气向台下的同学介绍着太阳,赤道和月食,条理清晰又头头是道。旁边的老师一直满意的看着他笑,讲台底下的我真是震惊到了,班级里很安静,因为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弱智”同学知道我们不懂的东西。
上了初中之后,程墨竟然凭借自己的成绩考进了重点班,的确,他在暗暗地进步,以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方式。后来听说他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女同学,还有人开那个女生的玩笑,可我们不得不承认,程墨和我们没什么不同,甚至比一般人要更单纯更优秀。
其实,这一切要感谢他的妈妈,坚强的后盾从未放弃,我至今还记得他母亲看程墨那种慈爱的眼神。
我始终相信,这样的孩子定是个天使,上天嫉妒他隐藏着的惊世天赋,而剥夺了他和普通人平等飞翔的翅膀,要他凌驾于世俗的眼光之上。这个天使的幸运,是有个一直能承载和守护他的圣母,就如程墨的妈妈,就如那位辛苦了29年的母亲。
我的一位同学的从事康复专业,任职于小儿脑瘫中心,他解开了我的疑惑:脑瘫不等于弱智。
脑瘫是先天性的非进行性的脑损伤综合征,主要表现为中枢性运动障碍和姿势异常,可能伴有智力落后,中枢性的损伤即便成年也不会有好转,行为异常会随着大脑发育成熟而变化。也就是说,脑瘫并非就是弱智,可损伤却是一辈子的。
脑瘫的患者或许和我们有着一样的智商和思考,甚至他们的智力要高于普通数值,但,需要一直有一个人不放弃的呵护他们,尽可能地趋向正常。
同学说,他特别理解患者家属的痛苦,那不是一朝一夕坚持,而是一辈子的漫长挑战。有很多人不愿意面对自己不理想的造人结果,放弃甚至遗弃脑瘫孩子;有些不忍心的,担负起抚养的责任,但打心眼里认定自己孩子的缺陷无法弥补,只求温饱苟活于世而已;
然而还有些父母,就如程墨的妈妈,孩子咿呀不清的话语在他们那里是最动听的乐曲,歪头咧嘴的傻笑是世上最纯真最原始的表情,偶尔显现出的奇思妙想在他们看来暗藏着巨大的潜力和天赋,正是有这样视残缺的孩子为明珠的父母家人,改变了脑瘫患儿的命运,他们共同接受着考验,还给命运和社会一个惊喜。
老梁评价过一位农妇的诗:像泪一样湿润,像血一样流动:
我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啊
被自己深爱,被自己出卖
被自己钉在十字架上
被自己取下来
雪下不下来都阻挡不了我的自由
我白不白都掩饰不了一生的荒唐
这是著名的脑瘫诗人余秀华的《雪》。
她的挣扎她的苦闷,她的蕴藉她的释放,都是与生命密切相关的体验,她在找回尊严,回归尊严的过程中,借以诗的方式,点燃了她与众不同的生命焰火。
身体上的缺陷,从未阻拦她的思想走的更远。不易表达而隐藏的爆发力,总会寻找到一个灵魂的出口,让他的思想狂奔。
非为人父母,无法大言不惭地说感同身受,不过生活必定是个揪心与欣慰,失望与希望协同而往的矛盾过程。社会和医院倡导的康复治疗,旁观者的修养和善意,正在随着文明和技术的发展,使这些“天使”受到更多的关爱,可依旧有人带着有色的眼镜看待他们,习惯把这缺陷放大,把他们划定为没有希望的人群。
可是“天使”们真的在意异样的眼光吗?更多的是身旁的亲人在意。照顾“天使”是一场终其一生的,前仆后继的接力赛,亲人的责任感会成为他们命运的转机。“天使”的精神世界定是丰富多彩的,虽然经常和我们不在同一个频道,但,爱能寻觅,能点亮他们生命和天赋的火把。任何一次人生旅行都有他独特的意义,只要你还没放弃。
余秋雨的《门孔》讲述了国家一级导演谢晋的家庭生活以及谢晋的两个“天使”儿子:
“谢晋亲手把错乱的精神漩涡,筑成了人道主义的圣殿。在他看来,儿子的每一个笑容和动作,就是人类最本原的可爱造型……”
那是每个“天使”在充满爱的眼睛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