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块猪肉过大年
文:薄海岚
小时候,过年之前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村里的卖猪肉点了。
猪肉点在村子中心的供销社(小时候称为合作社)墙东。一间小偏屋,屋前一块空地。
我们老小学校就在猪肉点路东,有时候在课堂上就能听到惨烈的猪叫声,那是我村的一位按辈分该叫爷爷的又在杀猪卖肉了。
放学后如果能赶上杀猪的场面,孩子们是不会错过的,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堪比观看一场战斗片。
那时日子不宽裕,平时是很少吃到肉的。过年则不同了——有钱没钱,嘎(割)块肉过年!
所以,过年杀猪是村子里最隆重的场面了。看杀猪的大人孩子把猪肉点围了里外三圈。我们女孩子也是要壮着胆子、捂着耳朵在人群里挤,有热闹总是少不了要去围观。
记得猪肉点墙角处支了一口大黑铁锅,水烧得热气腾腾。待宰的大黑猪“追追”直嚎,垂死挣扎,大人们有的帮着拽着猪耳朵往前拖,有的抓着猪蹄子往上抬,有的推着猪腚,还有的拉着细细的猪尾巴,终于摁住了那头情绪激烈的肥猪。就见杀猪的爷爷一刀捅下去,猪脖子便血流如注,殷红的稠血冒着白沫儿,很快就灌满了一大盆。就可以用大锅的开水打猪血了。
“追追”变成了“咴咴”,又变“呜呜”,便是最后的抽搐。随后便是吹气。用一根管子插到猪皮层里,那位爷爷运起气来,腮帮子鼓得老高,就看着黑猪通体渐渐膨胀了起来,最后成了一个球猪,皮肉就分离了。那时不刮猪毛,猪皮剥下来是要卖钱的。
待猪身卸开,便用钩子勾住悬了起来,从中间卸开,分成两匹子。这时候,人们纷纷挤上前来,围着肉案子。随后都提着用稻草穿着的猪肉陆续各自回家,孩子们雀跃着跟在大人身后,满怀着吃肉的期待。腊月里,每家每户都会有一块长长的肉条悬挂在院子里,红白分明,看着就是一派过年的祥和富足气氛。备好了这么一块猪肉,大人孩子都很满足,这个年就好过了。
“小孩小孩你别哭,进了腊月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月就是年。”这些童谣唱出了那个时代的孩子过大年的期盼所在。
一是当年很少有肉吃,二是因为当时的猪都是喂粮食,并且每头猪都要养上一年才能出栏,和现在三五个月就速成的猪很有不同。记忆里那时的猪肉特别的香。过年放上肥肥瘦瘦的大猪肉片子熬大白菜炖粉条,满街里都弥漫着熏人的肉香。
如今过年,各种肉类都要都备得齐全,当然猪肉仍然会是备年的首选,多多益善。可是,即使是餐餐都少不了肉,却也好久都没有闻到这样浓浓的猪肉香了。
腊月二十四我们回老家大柳沟过小年。当然也有的人家是腊月二十三过。民间有“官辞三,民辞四”之说。那腊月二十三辞灶的人家应该是祖上有官称的了。
过了小年是大年。该备过大年的猪肉了。
听说养猪大户徐同学家里杀了头养了十三个月的大年猪,这使我似乎闻到了小时候锅里的猪肉香,于是多行了三十里路去购得一块。
其实现在过了年很快就有卖肉的,不用备很多,可是人们仍然习惯把年备得充足一些。孙先生觉得还得回老家备年,仅带同学给留的这十八斤肉不够多。
于是,在麻裕子村街头,孙先生停下车又去割肉。
卖肉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案子上摆着一匹子不算肥的猪。不爱操心的我没有下车,透过窗玻璃看他在那里和老头聊了几句,交了一张百元大钞就抱着一条猪后腿走了过来。打开后备箱,他说:“哎?这一百一十五块钱怎么买了这么沉的肉啊?感觉比那十八斤重多了。”
边说着边砰砰关上车门发动了车。
路上他仍然很疑惑,才一百多块钱怎么抱起来感觉这块肉不止二十斤啊?于是猜测卖肉老头算错了账。
“你没看秤吗?”我问。
“没有注意啊,车停在路边怕影响交通,老头要多少钱我就急忙交给他,抱上肉就走了。”
他一路猜测,九块钱一斤,百十块钱也就十几斤肉,可是感觉这肉二十斤不止。是不是公斤秤老头当成市斤算了?不行,得回家称称,要是少要了得再给人家送钱。
回家赶紧称了一下,果然是26斤肉,那老头却当成13斤算了。
“明天回娘家再拐点路过去,送少算的那一百多块钱吧!”他说。
“可是那老头要是今天一算账,忙活了一天亏了这些钱,心里该有多腌臜。”我说,“这要过年了,老人家多不容易。”
“那我打电话找这个村的熟人先告知一下,省得他今天会心里不好受。”
打完电话,他将肉挂在平房背阴的墙上。
第二天,我们走娘家了。车又拐进麻裕子村,看到了那位老头。孙先生下了车,我又坐在车上看他和老头指手画脚比划了半天,又割了一块猪肉,然后交钱上车。
“咳,这老头!”他说,“昨天是不是喝了酒?都不记得了。我说了半天那条猪后腿才有印象。”
钱也还了,肉也备齐全了,割块肉走走娘家,心也安然了。
割块猪肉过大年,最美不过心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