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君永别
2005年的那年春天,与1996年的那年春天一样明媚。只是阳光有些格外刺眼,烧灼着人的心和眼,让人觉得格外疼痛。
在一批公开的教师资质介绍中,他看到了高枫的出生年月,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天,高枫出生于1979年9月。从此尚浅心里便记住了,高枫出生于1979年9月,己未年属相羊。
尚浅心里想着,我是1989年9月,他刚好大我10岁。那一天尚浅眉开眼笑,心中藏不住的喜悦,全部写在那张单纯的脸上。同学蒋建萍好奇的问:“尚浅你今天格外不一样,今天好像特别开心似的,是不是看到什么了?看到你的照片了,还是看到你写的文章在展厅里。”
尚浅笑而不语,别人一定猜不到。尚浅只是看到了高枫的出生年月,已经够她高兴很长一段时间了。后来尚浅第一辆车的车牌号是799GF,那是高枫的出生年月和姓名简写。一线城市的车牌不能自主编号,只能随机选,能选上这样的车牌号,她相信是缘分,他与高枫的缘分。
尚浅的痴傻在于自己相信,自己感觉。结果相信,感觉都是错的。
四月的小江南,油菜花开的正盛,百花齐放招来四方的蜜蜂,蜜蜂在勤劳的采着花蜜,好一幅世外桃源的景像。这般怡人的景色却与尚浅无缘,尚浅生了一场大病,情绪一直不好,因为各种原因,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时时独自落泪。有些女同学说她坏话,她感觉所有人都在排斥她,她不知道怎么办?无心学习,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她记得最清的一句话就是,她的好朋友蒋建萍告诉她:“柳芳絮说她其它科的成绩都平平,唯独把语文学那么好,就是明摆着想勾引高枫,毛都没长齐就知道这样往上爬,用这样的手段真是她妈的不要脸。”
未经世事,清澈如水的尚浅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听得了这些字眼,这些话一字一句像一根根刺,每一根都深深的扎到尚浅的心头上,鲜血直流却无法直视。
都是如花的年龄,含苞未放。不知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让一个十五六岁多的女孩子嘴里吐出这样的话来。尚浅倘若不在意还好,而尚浅偏偏是很在意这些流言蜚语,这些评价,这些人嘴里吐出的话。
尚浅依旧记得那天的情景,那是刚得知高枫出生年月没过几天的时候,她下课了趴在教室外走廊的阳台上,一般同学们下课了都出去趴在这里看看校园的风景,看着校园来来往往的师生和一些其他工作人员,相互议论着。
尚浅那天不知怎么的,居然轻声哼起了小曲儿。蒋建萍这时走过来说:“哎呀,尚浅你居然在哼歌,很少看见你这么开心,你居然还会唱歌。”蒋建萍是尚浅的好朋友,比同龄人都大好几岁,不过尚浅一直不知道,因为蒋建萍一直说自己是89年的,其实蒋建萍是85年的。这是尚浅后来无意中看到学生的详细资料才知道的。蒋建萍永远是一幅笑容可掬的样子,说话的时候总是满面春风,很讨喜的样子,有时候嘴里好像有口水似的,说话时嘴唇处还能溢出口水来。
这个时候,命运之手正在改写着尚浅的命运,在天上翻云覆雨。只是凡人看不见,尚浅只当那一天是平常的一天,阳光也是明媚的。
蒋建萍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人,便悄声对尚浅说:“我们宿舍的人都在说你坏话。”
尚浅惊讶的问道:“说我什么啊?”
“说你爱表现,故意把作文写那么好,每一次都作为标本朗读,就是想表现。”
尚浅惊讶的啊道:“啊?不是吧?她们都这么说我吗?谁说起的?”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提起的,那天早上起床铃一响,大家穿衣服的时候都在说你。”
尚浅有些难过的说:“那你怎么不帮我说几句好话呢?”
“都在说你,我也不好帮你说话。别人说你什么,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柳芳絮说你………”
便是上面那些话。
伴随着上课铃声响起,大家陆陆续续进了教室。那是一节数学课,尚浅没有心思听课,一直想着柳芳絮骂自己的话,还有蒋建萍告诉她的,她们一个宿舍的女生都在说她坏话,尚浅此时才明白,原来自己在同学眼里是那么面目可憎,那么讨人厌。尚浅坐在课堂上,微低着头抹着眼泪,这一幕被坐在另一组的蒋建萍看见了,眼中闪过一种奇怪的神情。
这事没过多久尚浅便高烧昏迷不醒,有的同学说她在睡梦中都叫着高枫的名字。记忆里尚浅从来不说梦话,她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流言向风一样,传的飞快,她只能默默的承受着。
同学告诉尚浅,高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尚浅当时心里是喜悦的,她想着高老师是不是又要借给她书看,或者有什么好事。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等到她的是几个响亮的巴掌,尚浅不明所以然。打完高枫才说:“你整天跟那些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的学生在一起疯玩,你怎么不知道跟着好的同学、学习成绩优异的同学一起学习。”说完又吼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你不知道吗?”
尚浅不知道高枫指的是谁,直到高枫说出胡小红的名字出来,尚浅才明白原来说的是别班的胡小红。尚浅认识这位同学,她们没有在一个班级,尚浅与胡晓红同学之间一点都不熟悉,更没有在一起疯玩过。只是尚浅跟同班李燕玩的很要好,李燕看别班的胡小红是个有钱的主,千方百计的想接近胡小红,刚巧有一次李燕在走廊的过道上捡到了胡小红的大头照,就拿去给胡小红,李燕抱着胡小红的肩膀高兴的说道:“你看你的照片掉了居然就被我捡到了,我们真是太有缘了。”其实胡小红当时并不想理李燕。胡小红拿到照片后只是随便笑了笑,在李燕走后,便把那张满是污渍的照撕了丢到了垃圾桶里。只是再不想理,也抵不过李燕一颗穷追猛打的心,她们可能在一起疯玩过,但是尚浅没有参与其中。
都说学生时代是最纯真的年代,没有利益的往来。可是李燕的行为却让人觉得,似乎学生时代的感情也不是那么纯粹简单。发生的一切事,好像也不是那么单纯。
高枫听班上的学生说,尚浅跟着别班的坏学生一起混的时候,高枫选择了相信,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尚浅,而且打的是脸。尚浅家里是很计较这些的人家,父母从来不打尚浅的脸,有时候急也就是打下身上屁股,从来没有打过尚浅的脸。
想到这里,尚浅委屈的哭了。尚浅想如果真的是我错了,我有错骂我打我都可以。可是我没有什么错,就这样误信了其他同学的话;平白无故的打了她,她很委屈,尚浅那一刻恨极了高枫。就连高枫的课,提问她尚浅也低着头不回答,既然回答不出来,一节课尚浅就那么低头站了四十来分钟,一直站到下课,站到脖子疼痛难以忍受,她也不抬头。高枫呢?到是跟没事人一样,仿佛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有尚浅一个人默默的痛苦。
胡小红,尚浅心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人。尚浅仿佛上辈子欠了胡小红的,因为别的同学对高枫说她跟胡小红一起疯玩,所以她被最尊敬爱戴的高枫扇耳光。后面的事更是造孽,胡小红居然跟尚浅同班了,她借了尚浅的绿光手表,父亲送给尚浅独有的绿光手表,胡小红给她弄丢了。上体育课,胡小红说脚疼,要换尚浅的运动鞋,尚浅想着同学之间应该相互帮助,换一下鞋子没事。当胡小红脱下鞋子的时候,尚浅便后悔了。她没有想到外表干净的胡小红鞋子里面那么脏,黑灰灰、黏湿湿的,还散着一股热气,还带着一些味道,直让尚浅恶心。想着脱了鞋子又拒绝胡小红换鞋的请求,让胡小红很没有面子,便忍着恶心跟胡小红换鞋了,心想下课再好好洗下脚和袜子就好了。尚浅并没有想到那一次换鞋,尚浅染上了脚气,尚浅痒了很多年,痒是一种比疼还痛苦的痛,脚指头都弄破了,那是一种百爪挠心般的痛苦,还要忍着不说。
尚浅在后来的近十年中,都长时间忍受着脚气的困扰。一天洗四次脚,一直在擦药,泡脚;各种中药粉,西药膏,喷雾剂都用过了。后来去了南方,南方没有冬天,尚浅长期穿凉鞋,又加上各种治疗,整整近十年时间才把脚气根除了,她发誓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跟谁换鞋子穿了。所以后来读大专时又有同学问她借靴子穿时,尚浅一口回绝了。
尚浅在后来的回忆中黯然说道:“因为我不会拒绝人,我跟同学换鞋子,我染上了脚气,治了很多年,痛苦了很多年。我借了钱给同学,后来钱也没有了,朋友也没有了,这是不是很可悲呢?我这一生没有伤害过人,我真心待人,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呢?”
而那时高枫也因为各种人际关系,职称弄的焦头烂额,也无心去关心尚浅。心想做为一个老师应该公平对待每一位学生,不应该偏爱谁。
五月的正午,整个气氛都是慵懒的,连鸟儿也不会叫唤一声。无情的夏风吹落了所有红花,万恶的热气吸走了绿叶的水分,花草都像打了霜一般无精打釆,焉的跟病妞似的。园林工人有时候给花草浇点水,只是浇的这点水起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尚浅去高枫办公室交作业。高枫突然说,有一首诗写的很不错,你看看,那首诗便是汪国真的《热爱生命》。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尚浅静静的看完了这首诗,突然默默的说了一句:“我既然选择了爱情,便会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高枫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尚浅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尚浅突然哭了,哭的很历害,没有声音,眼泪却向拧开的水龙头一样,泪流不止,滴在地上,也同时流在衣服上。不一会儿,地上、衣服上都湿了很大一块。
这不严重,最严重的是尚浅在后来的一次绝望伤心中,泪水湿了枕头一大片,只到第二天中午都没干。姨妈问尚浅表弟阳阳,是不是他尿床了。阳阳说:“我没尿床,我都十多岁了,早就不尿床了,你记糊涂了吧,再说我尿床也不可能尿到枕头上。”昨天晚上是浅浅姐睡这里,当然这是后面的事了。
高枫一直没有理会尚浅,很烦她的样子。说你出去吧,回教室去,外面有人等着有事呢。尚浅听高枫这么说,便给高枫深深的鞠躬,然后转身出了高枫办公室的门。稍后的自习课,高枫拿着这本书,说有一首诗不错,念给大家听一听,也便是那首汪国真的《热爱生命》。尚浅不明白高枫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她明白了,只是怕她误会什么。
当然这也是尚浅自己的想法。
尚浅的学习成绩一直下降,其它科的老师也不怎么搭理她。那个时候老师一般只关心学习好的优生,能考上重点高中的优秀学生。那时尚浅的大叔家里又出了大变故,大叔跟父亲是一对孪生兄弟,平时对尚浅很好。大叔的女儿尚清,虽说是对尚浅凶了些,也是很疼她的。在那个15岁的年纪,那是个轻熟却又迷糊的年纪,所以才会走错路。
中考结束后,尚浅看着汪国真的那首《热爱生命》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尚浅想我应该告诉高枫,只是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打了高枫的电话,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无法接通。然后打了座机号码过去,通了接电话的人问:“你是娇娇吗?”
“不是,我找一下高老师,我是他的学生。”
“你打错电话了。”然后就挂了,可能真是记错号码了吧。
尚浅便写了一封信,写信时正在姨妈家。那封信写完了,便放在枕头下面,以至于被姨妈看到了。只是姨妈当时没有揭穿她,但是后来的一些言语中,心细如发的尚浅发现,那封信一定是被姨妈看见了。
过了好几天,姨妈和母亲到舅舅家做客有意无意的说道:“上回去郊河坝打牌遇到一个年轻的男老师,他说他对学生好,只是把学生当妹妹一样看,那么小怎么会喜欢她呢?她以为我喜欢她,还写信给我。小孩子就是不懂事,也是家教不好。”也是家教不好这句话在尚浅耳里显得很严重,尚浅想着高枫会不会这么想她,如果姨妈这番话再早一天说,也许信就不会寄出去了,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信已经寄出去了,想必一个县城的距离,信现在已经在高枫手上了。
看成绩的那天,尚浅很淡定。她想着如果高枫问起,就说我不懂事,有些冲动就写了信,不用放在心上。尚浅失眠了几夜,想了一千零一种回答的方式,只是尚浅万万没有想到,高枫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没提到信的事。还说了几句,让尚浅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话。高枫对尚浅说:“你考了多少分你自己去校园的报栏看,这么多人我也不可能单独记住你考了多少分,大家都是一样的,我也不可能对谁特殊些。”
尚浅轻声应道:“嗯,那我先走了。”
“嗯,去吧。”
尚浅深深的给高枫鞠躬,这一鞠躬是尚浅最后一次给高枫鞠躬,鞠完便转身出了高枫办公室的门,一路没回过头。
这一别,便是永别。准确的说也不是永别,后来尚浅与高枫再次相遇,即使四目相对的时候,尚浅却低下了头,装作不认识一样。
后来尚浅听到《回来我的爱》这首歌,心里念着一个人,那个人便是高枫。
“思念的滋味,就像这杯苦咖啡
虽然可以加点糖,依然叫人心憔悴
往事不可追,回忆仿佛冷风吹
当初都是我的错,让你伤心头也不回
现在我整夜后悔,多盼望你能归”
尚浅的心里像极了这杯苦咖啡,没有加糖的苦咖啡。尚浅第一次自己冲咖啡喝的时候是十三岁,别人都加糖,她倔强的不加糖。喝完咖啡还语出惊人的说了一番话:“这不加糖的咖啡实在太苦了,苦到头了才有一丝丝甜在嘴里回味,与其受这么多苦来享受这一丝丝甜,还不如不要。这喝咖啡啊,还是要加糖的,这不加糖的咖啡真是没法喝啊。”
说完家人们都笑起她来,姨妈说:“你自己不加糖的,我们都加糖你不加糖。你活该嘛,还说的头头是道,真是满口金牙。”
“满口金牙是什么意思呀,就是我说话有道理吧。”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你满口金牙。”
小婶娘跟着笑着说:“人家纪晓岚是铁齿铜牙,你是满口金牙。你比纪晓岚还历害,人家是铜,你是金。”
尚浅又学了一个词语,便要记下来作积累。便去查了一下满口金牙的意思,发现满口金牙是一句歇后语,后面一句是尽是谎话。尚浅这才明白过来,搞了半天,大家都在笑话她。
“让你伤心头也不回。”尚浅走出高枫办公室的那一刻,也没回过头。尚浅想着,高枫会不会听到这首歌,会不会觉得伤了尚浅的心,高枫会不会有一丝丝思念过尚浅。
这个时候的尚浅还是幸福的,她自以为姨妈爱她、心疼她。亲人聚在一起总是齐乐融融,尚浅喜欢着他们每一个人。后来才明白,不过是一场笑话,姨妈是她看不透的人,复杂矛盾体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