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今又开始拉着我说辞职的事情了。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自她再次入职后没多久,她就开始在我面前提辞职的事情。
王今是我女朋友,在一家小公司做品牌助理,听她说自己的工作是什么都做,文案、策划、AE、执行、新媒体运营,设计忙的时候还要打开PS充当一把设计。
毕业两年,王今似乎一直在换着公司做这种工作。
我不是很懂她的工作,作为恋人,我只能在她不断抱怨不断提出辞职的时候安抚她,偶尔也会强势一点,让她放心地辞掉。只是这时,王今的眼神会黯淡下来:“辞职了,谁养我?”
老实说,听她说久了也很烦。
我也很忙的。作为一个小公司的程序员,996的工作让我周一到周六很难舒服地喘口气,周日也可能不定时地被各种打扰。有时候上着上着班,微信一响,趁着吃饭的间隙打开,是王今一长串连着的“我想辞职我要辞职辞职辞职……”看到这种消息,我会甩开手机,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
对于我来说,王今必须得工作。
我没有多少钱能给她花。虽然节省节省,还是能让两个人活下去的,但我们得考虑其他的事情,比如家人比如生病等意外。
可我真的很烦!
在王今第n次黯淡着眼神说“辞职了,谁来养我?”时。我无名火一起,霸气地回答:“别再说这句话了,我来养你!”
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我这样说,王今先有瞬间的恍惚,随后无奈地笑笑,转身出了房间门。
我从那个无奈的笑容里看到了嘲讽。
我生气了。
在王今回房间的时候,我把她狠狠地按在了床上,动作粗鲁弄疼了她。王今尖叫,隔壁住着的那对小情侣在客厅喊了声:“怎么了?”
我松开手,回答没什么。
王今躺在床上,冷冷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对对方,我们都有了厌烦情绪,可是,我们不能对彼此做什么。
我们甚至不能像普通情侣那样说分手。
我和王今已经认识很长时间,长到我忘记了我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也说不清我俩是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我和王今彼此很像,从性格到行为思考模式再到为人处事。
都说两个太像的人不能在一起,容易起冲突。我不知道这个观点对不对,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我对王今的忍耐度越来越低是事实。
我们相处得最好的的一段日子是大学时期。大学往前的日子我俩都很忙,高考那座大山压在我们面前,虽然心里想着玩,但主要任务还是学习,我们都没有太多时间搭理对方。
上了大学,自由支配时间多了很多。虽然我俩学不同的专业,但在同一个学校。大学前两年半,成了我俩恋爱的最佳时期:去蹭对方的课听;骑着自行车驶过几千亩的校园;相互依偎在荷花池边看漫画看小说,阳光洒在身上,抬头就能给对方一个吻……少女漫中的所有心跳场景,在我和王今身上上演。
那段时间,我们相处融洽,感情直线上升。只是那时候,我们很少畅想以后,也没有人主动提出关于以后的事。
大三下学期,一种莫名的气氛开始环绕在我和王今之间。
我受不了室友,从宿舍搬了出去,没到一个月又受不了房东,硬着头皮从外面搬了回来。王今觉得我莫名其妙。
王今准备考研,买好了书籍教材参考资料,结果收到了一家小图书公司的实习offer,她转手就将考研资料卖掉了。对王今的决定,我不赞同。王今是个什么都想尝试的人,一直留在学校的话,还有很多时间给她尝试不同的东西,若进入了社会,长时间只做一件事,她会厌烦的。
可是我不能干涉王今,就像王今不能干涉我一样。
我们向对方说着接下来的打算,一人一句,也不对对方的决定提出自己的意见。哪怕没有底气地问一句“这样可以吗”,对方也会立马大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大学最后一年凌乱无比。我和王今看似都忙着所有关于未来的事情。
等到毕业答辩结束,我俩拿到毕业证书时,才发现关于未来的事情,我们这一年依然什么都没有做。
王今没有在图书公司留下来,而我,也没有在实习的公司留下。
王今提议换一个地方,我俩提着行李到了南方。
王今这段时间消停了。她不再在嘴里嘟囔着离职,也不在上班期间给我发微信。
我觉得这样很好。她应该已经接受了工作这件事。
王今排斥工作。我说过,她不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排斥工作,就是在排斥一成不变。
如今她不再提辞职,是不是意味着她开始变了呢?
我在心中窃喜。我也不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
周六这天,我们发泄了一周的欲望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客厅里传来隔壁小情侣的小声交谈。没多久,就听见了小女生的嗔怒声,接着是两人甩门进房间的声音。
我抓住了王今的手,正准备侧身面向她,她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租上一套一室一厅呢?”
我愣了一下,身体半翻不翻。
良久,我松开王今的手,任凭自己放松下来,平躺着看天花板。
我和王今的公司都在市中心,不想合租的话,每月就得拿出一个人的工资交房租。作为男人,虽然很显窝囊,但我不得不说,我租不起套房。
在这个城市,哪怕不出门也要花钱。更何况,我还有家人要养。
王今,跟我一样。
王今这句话撕开了我心中那条愧疚的口子。这条口子随着我看着天花板的散乱目光越开越大,渐渐地变成了对自己的唾弃。
“啊,好想辞职。”王今又念叨了一句。
这句话让我身体一抖,思绪被拉了回来。
好烦啊,我想。
“没意思,想辞职。”王今又说。
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天天就知道辞职,辞职了怎么办?还当自己是小孩儿?为什么要辞职?现在不是做得很好吗?……”我保持着望天花板的姿势,那声音不是很大,却带着不符合恋人大气的定位。那声音那么熟悉,话里含着鄙视,是我自己在说话,话里还包含着这两年里我对王今的不耐。
王今没应答。
我继续说:“你这样以后怎么办?”
“让我养你?我拿什么养?”
“在我努力的时候,你可以不要每天都在我耳边叨叨吗?”
“你说一次辞职,就是在我心里割一刀。你就不能好好地安心地做一份工作?”
“你别这样自说自话了好吗?”
……
我连着说了好多话。到最后,变成了小声絮叨。
王今下了床,我听见翻动抽屉的声音,又听见打开衣柜的声音。
我翻身坐起。王今从柜子里拿出衣服。
“你去哪儿?”我问。
“出去走走。”王今好像并没有生气,边换衣服边轻声回答我的话。
“这么晚了。”我看了下床头柜上的手机,
“不晚,才十一点。”
王今换好衣服,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手机看一眼,手机被扔在桌上,啪的一声。
“怎么了?”我问。
“没事。甲方让改东西。”王今打开关闭的电脑。已经用了五年的笔记本,一开机就发出嗡嗡声。
“这么晚了。”我又说。
“不晚,才十一点。”
王今敲打键盘的动作很快。她很认真。王今做什么事情都是很认真的,我一直都知道。即使她吵嚷着要离职,但她对每一次的工作,态度都很好。
都说认真的人最动人。王今侧脸线条好看,头发被一根皮筋随意松垮绑着。我撑着头,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
“要吃东西吗?”我说。
“出去吃?”王今眼睛盯着电脑,“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完成了。”
我点点头,站起来穿好衣服。
键盘声混着穿衣服的窸窣声越来越响。似乎是敲了回车键,键盘啪的一声,我系好了最后一个扣子,“走吧。”王今站起来,说。
我拉开门,抬手关掉了灯。
从客厅穿过,一盒杜蕾斯掉在茶几旁,王今将它捡起来,“空的。”她说。
我微微点了下头。隔壁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小男生抱着小女生从房间走出来,两人身上披着一条毯子。我回头看了一眼。
男生似乎没想到客厅有人,呆了一下,倒是女生说了句:“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嗯,有点饿,出去找点吃的。”我说。
“怎么不叫外卖?一个人注意安全啊。”小女生接到。
王今点点头。
我们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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