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加急电报那点事儿

冷不丁地，姑娘举决站真收到了一封加急电报，电文很短，区区十三个字，但是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了她的心上，只见得那电报上写着这么几个字——

姑父姑母阵亡，速来，表弟。

举决站真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就像一记重拳，打得她眼冒金星，踉踉跄跄站立不稳，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她扶着墙壁爬起来，扶着墙壁往前走，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必须依靠墙壁，才能勉勉强强站在那里，摸索着往前走，她浑身疲软无力，整个人就像一块刚刚出锅的豆腐，她伸出手，胡乱地想抓住什么，抓了半天也没有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结果眼前一黑，到底还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飞来的横祸啊——真不知道在这场该死的战争中，会有多少人像她的姑父姑母一样丧生，一样消失不见，连尸体残骸都找不到，连亲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像她一样痛失亲人，伤心欲绝。

举决站真像一块石头跌坐在石头坑里，几乎失去了方向，哪儿东哪儿西不知道，这会儿是白天还是黑夜，也搞不清了，她只觉得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那块大石头底下是心湖，湖里有几条水蛇在游弋，在啃噬，她心疼得不得了。

智慧苦难的伊拉克人民啦，你们真的是太不幸了。

尽管如此，举决站真还是没有哭，也许是她欲哭无泪，又或者是她不愿意显露自己的脆弱，她很要强，她不相信眼泪。

是的，她举决站真不相信眼泪，伊拉克人民不相信眼泪，世界和平不相信眼泪。

“表弟？表弟，他怎么样呢？那可怜的孩子，那苦命的孩子，战火纷飞的岁月里，那炮灰，那牺牲品，那小不点，他怎么样呢？现在，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亲人了，除了我，如果我还算得上的话，你小可怜，那鼻涕虫，那拖油瓶，好歹，好歹也是一条命，就像阿猫阿狗一样，好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枪林弹雨，炮火连天，他该多么害怕呀，说不定这会儿，他正瑟缩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废墟的角落里，张大着惊恐的双眼，直愣愣地发呆呢，耳边，是密集的枪声炮声，眼前，是战火的闪电，是彗星的尾巴，是信号弹照亮的夜空，是尸体堆积如山……我，我还等什么呢？我应该去找他，把他找回来，然后带着他逃生逃难，还要把他喂养大，抚养成人，对，立刻！马上！要不然，我就对不起姑父姑母的在天之灵了，要不然，我可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想到这里，举决站真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前走，看起来，仿佛不是她在走，而是一个木偶晃晃悠悠地往前移动，动作僵硬，面无表情，不，分明就是一个不倒翁，是的，这个不倒翁将要奔赴前线，去找一个人，去救一条命。

举决站真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然而，没什么效果，那个噩耗就像当头一棒，把她给打懵了，此时此刻，她就像一个喝了很多酒的醉汉，一个走路两边倒的醉汉，一步一步走进了浓墨一样的黑夜。

那姑娘是醉了，她觉得头重脚轻，浑身轻飘飘的，就好像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铺着厚厚棉花的地里，

是的，举决站真是真的醉了，就在刚才一会儿工夫，她喝了很多别样的烈性酒，高度酒，是悲哀是痛苦是愤怒，连同稻花香麦子香玉米香酿造的，她的脑子里，满满当当的，她的肚子里，鼓鼓囊囊的，她的心里装的是什么？是酒的余香，还是酒的沉淀物，抑或是思想的发酵品？

都不是，因为表弟的危险处境，因为伊拉克人民的水深火热，以及那些不该有的灾难，她强装坚强，那个可怕的消息，那些个可怕的故事，那些随之而来的血淋淋的场面，还有仇恨，连同她可怕的想象力，这会儿，都沉淀在了心湖里，被那些水蛇争相抢食。

举决站真一步一步朝前走，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好多的东西，就像残羹废水喷涌在她心里，它们还不安守本分，一会儿前滚翻，一会儿后空翻，一会儿拳打，一会儿脚踢，弄得那姑娘痛苦不堪，双腿发软。

“表弟啊——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应该迈出这一步吗，明明知道是不归路？我应该做些事情，作出那个艰难的抉择吗？就为了告慰姑父姑母的在天之灵，我就眼睁睁地往火坑里跳吗？话说回来，我一个大姑娘家，这一路，兵荒马乱的，炮火连天的，只怕连小命儿也要搭上了……

“不不不，我要是不管表弟，谁管呢？我要是不管他的死活，那我还是一个人吗？那我还配做一个人吗？

“我……

“小表弟，不要害怕，不要担心，表姐已经在路上了，你要等着我，知道吗？你一向很乖的，你就躲在那里，一动也不要动，还有，你要千万记住，不要出来，外面炮火连天，到处都是吃人的魔鬼，你要是任性，跑出去了，就会没命了，知道吗？就算很幸运，勉强捡回一条命，那么，你也可能缺胳膊少腿儿，我想，一个胳膊一个腿的人，你见过吧，多可怕，多可怜呢！再退一步说，就算是幸运女神罩着你，庇护你，那么，说不定，冷不丁地，一块弹片飞过来，就可能割走你的一个耳朵，你要是不想只有一个耳朵，那就乖乖地呆着，哪儿也别去，等着姐姐过来找你，你放心，姐姐就是穿越枪林弹雨，九死一生，也会去找你的，姐姐不会不管你的，在这个世界上，你我恐怕要相依为命了，相依为命你明白吗？你摇摇头，是的，你不明白，那姐姐告诉你，相依为命就是说，你是姐姐的命，姐姐也是你的命，姐姐心疼你，保护你，那么，你长大了，也要心疼姐姐，保护姐姐，知道吗？你点点头了，再次点点头，真乖！记住，千万记住，哪儿也别去，就在那犄角旮旯里呆着……•”

举决站真举步维艰，心里的矛和盾打得不可开交。

“也许，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只怕也是最后两个字了，去，还是不去，真是两难，真是骑虎难下呀——

“不，不，不，我真是太自私了……是的，我一定要管表弟，哪怕浑身掉几层皮，我也要找到他，他是那么小，那么无辜，他不应该成为这该死的战争的牺牲品和祭品……是的，我要管，我一定要管！”

想到这里，举决站真长出一口气，感觉心里的磐石变小了不少。

“此外，我还应该做些事情，我是伊拉克人，祖国危难，我能安心吗？我是伊拉克人民的儿女，我生长在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上，我也应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保卫祖国，保护家园，虽然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划桨开大船，我应该贡献出自己的微薄力量……”

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来，各自说着自己的话，那会儿，举决站真就好像身处一个硕大无比的会议室里，确切地说，是她的脑袋瓜在另一个地方，变成了那间望不到边际的会议室，他们叽叽喳喳，她心乱如麻，虽然头脑还算清醒，但是长途跋涉，她的体力渐渐不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爬上了一个山头，冷不丁地，双腿一软，脚下一滑，摔下了深不见底的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