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花(小小说1384字)

                              杨丽红

  麦花和二旺坐在青青的山坡上，几只牛在旁边悠闲地吃草，蝴蝶在他俩四周飞来飞去。二旺望着麦花说:“跟我走吧，离开这村庄吧！”

    麦花摇摇头，望着远处的山不说话。

    二旺是部队一伤员，在他家养伤。麦花给他端药送水。他给麦花讲外面的天，外面的地，麦花常仰着粉红的脸痴痴地听着。一次丈夫石头喊她，她都没有听见。

    养好了伤，二旺就要回部队了。

    月亮偷窥着大地，槐香飘散在空中。麦花急匆匆地走向村东头的槐树下，远远的，她看见一个身影在来回踱步，还不时地仰头张望。她知道那是二旺。

    听到脚步声，二旺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麦花，急急地说:“麦花，明天，俺要去打仗了，战场上子弹不长眼。你就忘了俺，跟石头好好过日子吧。”

    “ 不，俺不。”麦花挣脱了他的怀抱喊道，“石头刚一结婚就瘫了，我伺候了他三年，现在我只把他当亲人，你才是我爱的人。”

    二旺不说话了，又一次抱住了麦花……青蛙呱呱地叫着，槐花的香味儿淹没了他俩。

    麦花摸着长长的头发辫，柔柔地说道:“二旺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等你回来。”他们在树下坐了很久很久。

    二旺归队了。连长领着他们学部队纪律。连长说:“我们是人民的部队，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不能做对不起群众的事情。”二旺想起了麦花，想起了石头哥。他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他努力地想让自己忘了麦花，可夜深人静时，一躺到床上，他就会想起麦花粉红的脸。

    二旺走了，村子里一间房子内，麦花端着药水走到石头病床前，扶起他，拿小勺舀了一勺黑黑的药水，轻轻的吹了吹，又尝尝温度，再放到石头口边。石头咽了下去，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脸都咳红了。“你走吧，跟了我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麦花低头不语，眼里的泪水直打转。

    麦花挺着肚子在村子里走过。一群妇女对她指指戳戳，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她们看她的目光能把人身上的肉剜出来。麦华低头不语，走过唾沫星子汇成的河。

    鬼子又发起了进攻，二旺所在的突击连接到了一个艰巨的任务，攻占日军的211高地。敌人的火力点密集地扑射着。战士们无从下手，连长急中生智，决定从小路炸掉敌人的火力点，“派谁去？”“我去。我熟悉路。”一个十七八岁的战士从战壕里跳了出来说。二旺一看，这还是个孩子呀！怎么能让他去送死？“我掩护你。”

      他和小战士猴子一样敏捷地穿过了枪林弹雨。突然一颗炸弹从天而降，千钧一发的时刻，二旺迅速扑身压在小战士身上。“  我是一个称职的兵了。”他含笑闭上了眼睛，恍惚中他看见了麦花粉红的脸。

    战斗取得了胜利，人们含泪送别了二旺。

      村口的槐树下，麦花站立着，站成了一棵树，伸展着枝叶翘望着。光滑红润的脸庞已添上了一丝丝的皱纹。

    “别等了，二旺牺牲了。”一大妈劝说着。眼角流下了几滴泪珠，大妈赶忙擦去。

    麦花无力地走回了家，把门一关，躲在屋里呜呜地哭了一天一夜，眼睛肿得像熟透了的桃。

      麦花瘦了，瘦了的麦花微笑着给石头喂药。石头拉着麦花的手说:“苦了你了。”麦花的泪如泛滥的河水在脸上肆意淌。

    麦花隆起的肚子，宽大的衣服已经遮不住了，麦花对石头说:“孩子是二旺的。”

    石头听了垂下了头，突然伸出手掌，用尽全身力气给了麦花脸上一个巴掌，吼了一声:“滚！”

    麦花平静地离开了小山村。

    几年后，一个女战士拉着一个孩子来到了一座墓碑前说:“儿啊，快给爹瞌头。”   

    儿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给爹嗑了三个响头。突然，他喊:“娘。快看。”

    在坟头的正中央，一棵小麦直直地挺立着，在风中摇曳，白白的麦花开得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