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

 二月  立春

春气始至，立春是在四日的七时一分分。

“日光开始温柔照耀的时候，请告诉我。”地上的青虫对着荷叶上的青蛙说。

“我忙得很呢，我还要告诉茄子，白玉，西瓜，雍菜，肉豆，荇菜，它们的发芽时间到了。”蛙说。

“那么谁来告诉我春天到来了呢？”青虫说。

“你可以静听远方的雷声，或是仕女们踏青的步声啊！”蛙说。

青虫遂伏耳静听，光听见的竟是抽芽的青草血液流动的声音。

 六月  芒种

“时可种有芒之谷，过此即失效，故曰芒种。”

坐火车飞过田野，偶尔会见到农夫正在田中插秧，点点的嫩绿，在风中显得特别湿润温柔，甚至让人忘了那每一株都有一串汗水。

芒种，是多么美的名字。

稻子的背负是芒种，

麦穗的承担是芒种，

高粱的波浪是芒种，

天人菊在野风中盛放的是芒种……

有时候感觉那一丝丝落下的阳光，也是芒种。芒种，是为光芒植根。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我呼唤着你的名字，就仿佛把光芒种植。

 九月  白露

“阴气渐重，凌而为露，故名白露。”

几棵苍郁的树，被云雾和时间洗过，流露出一种沧桑的神色。

我正在这山最高的地方下望，云一波波地从脚下流过，鸟声在背后传来，我好像也懂了站在这里的树的心情

——正在最高的地方可以望远，但也要承担高的冷，还有那第一波来的白露。

候鸟大概很快就要从这里飞过，到南方的海边去了吧？

这时正在云雾封弥的山上，我闭上眼睛，就像看见南方那明媚的海岸。

 十二月  冬至

“吃过这碗汤圆，就长一岁了。”冬至的时候，母亲总是说。

母亲亲手做的汤圆格外好吃，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夜，又和着成长的传说。

吃完汤圆，我们全家就围在一起喝热茶，看腾腾热气在热的气候中久久不散。

茶是父亲泡的，他每天都喝茶，但那一天他还给我们说：“果然又长大一些。”

那是很多年前冬至的记忆，父亲逝世后，在冬至这天，我常想起他泡的茶，香味至今仍在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