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久未归还,因为要办理老婆的身份证又回去了一趟,已过了正月十五,家乡不似年前熙熙攘攘,也没有了过年那几天表面冷清,里子热闹的氛围,又恢复了十年如一日的烟火气息。
回去当天,抱着儿子到街上走走,街道景色并未大变,婶婶一句“回来啦”,有些相熟的街坊已显老态,会盯着你看上一会儿,他们自然固守于家乡,未曾远走,而自己也已经俨然一个回乡人的姿态了,看到摆摊卖的包子,炸的油饼竟然都觉的新鲜了,虽然不过是一如既往的寻常景色。
我自知不过停留片刻,便要再回城市洪流中去,乐意给疲乏的生活找点趣味,只好从这短暂里找寻。
从街头走到菜场不过三五·分钟,比不上城市里两站公交的距离,年少时候以家为半径,感觉去哪里都是远的,也许是人小腿短的缘故吧,也许是走的路多了的缘故。久居一隅,对所处境地就变得麻木,好比人总要走向远方才能发现风景,却不察觉家乡其实也很美。父母培养我,将我送去远方读书,如今在城市工作,也算有了一段远离家乡的时空,今天和家乡相遇,有些未曾体察到的观感:也许是最近正在读知识类的书籍,也许是近半年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意义,透过知识去看家乡,仓仓皇皇,总觉得身处一个无知的地域,也觉得倘若家乡没有发展也是因为无知。
街上来往很多电动车,都打了个伞,甚至在县城当老师的姐姐也买了一个,但看过新闻都知道这个伞边缘锋利,电动车来回倏忽,很容易刮伤行人,而且这伞感觉既笨且大,装上后电动车的平衡便被打破,并不安全,如果看过这样的新闻,我想便不会选择,无奈从众的力量似乎更大。
婶婶咳嗽了,而且似乎挺严重,如果在城里,也许会去一个大医院看病拿药,而在乡村要不就是忍忍喝水,要不就去诊所抓药,这当然是城市和乡村的差异,但内核是否可以看作是知识掌握的差异呢?
近几年以来,家乡增加了很多有钱人,多散落于地产业,工程界等,一时间乡村豪车云集,新房林立,家乡子弟也趋之若鹜,过年见面打招呼都是今年在哪里做工程,可是忽然地,又听到行业不景气,很多人又失业在家,卖车卖房。是否赚钱全凭运气或者家乡的能人帮带。且不说少有人关注其他职业(很多职业也在羡慕赚钱的地产业),如果对整体经济有知识储备的话,或许也能做些判断,为自己准备后路,也许并不是行业不行,而是“你”不行。
当然如果说这些问题乡村独有,当然偏颇,知识在世界各个角落都有影响,不过因为城市从乡村带走了很多人——远走,求学,工作,安家,更多时候,知识在城市间传递,因为传递知识的人大多在城市生活。
城市变的越来越年轻,而乡村变的越来越老气,传统则在城市和乡村同时丧失,在一个既没有知识,传统也慢慢消散的地方,你既找不到更新的动力,也寻不见旧时的气味,何其哀也。
前年5月,我回家办婚礼,回城时搭了同宗祠一个叔叔的车,是我婚礼的记账先生,也是家族里的读书人和体面人。过去二十年我们都不曾有过交集,只在哥哥和姐姐的婚礼上见过,打过客气的招呼,坐过一次他的车,我并不了解他的经历,甚至不知道应该叫他叔叔。在车上,他说起他的职业,生涯,经历,他去过非洲,新加坡和澳门,在一家公司待了30年,还通了几个能显示他位置和身份的电话,我们现在都生活在福州,他住的小区我也去过,但我知道,我们下次交集可能会发生在某个宗亲办酒的时候。
我对农村的宗祠文化显然没有研究,无法去描述和勾勒这种扎根农村的的伦理和血脉,宗祠文化当然是迷人的,也是令人困惑的,我曾经就依偎在这关系身边,却因为读书和工作,倏尔又远离了,在身边的时候从未察觉,走远的时候又仿佛雾里看花,我可能会和这种关系越走越远,因为我看到儿时办酒时忙碌的宗亲长辈都老了,行动迟缓了,语速慢了,眼睛浑浊了,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风风火火,忙里忙外,而是静静坐着,需要时说两句话,仿佛不认识我,但我记得小时候我们是亲热的,或许不止是我,城市从农村带走太多人,用欲望把人留在城市,留给乡村的只剩下回忆、过年和越来越淡的人情,农村越来越来老,城市越来越年轻,不止是我,时代在剥离着农村和城市,谁都逃不开。
宗祠的叔叔,我,家族的老人,我们一起链接着城市和乡村,过去和将来,新潮和传统,但愿知识能够帮助乡村变得年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