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极其平常的下午,医院里,所有的工作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病房走廊里人来人往,穿梭不断。本该属于安静的病房,在护士不停歇的忙碌中,在急诊患者到来紧随其后的家属吵闹中,生生给打造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跳蚤市场。长期工作在这个环境中的人都知道,从不起眼的走廊人口密度,就可以把此时班上忙闲的程度判断个八九不离十。因为走廊家属多,意味着这几天新来的病人多,而新来的病人大部分都是病情不稳定随时都可能加重,需要严密观察,及时巡视,随时抢救的。
这对于我们来说司空见惯的场面,突然夹杂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这声音中有呵斥,有哭闹,还有东西坠落咣咣当当、各种物体推移无法描述的刺耳的声音。
循声而望,只见医生办公室里有两人跪卧在地,他们同时抱着同一个人的两条腿,不停的哭喊着:请你放他一条生路吧。被抱的人看得出是在用力挣扎,却不能挣脱那玩命一样的环抱。不远处的窗户旁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情绪看起来相当激动,他慢慢后退着,紧张无助中掺杂着惊恐。嘴里念叨着:你们不要过来啊,不要过来。
和被抱腿的同行的另外一个人,试图慢慢的向窗户边上逼近,却也被其他的家属给拦住了,他们尝试着几次挣脱,都没有成功。只见窗边人的情绪随着一次次的事态升级变得更加激动。
办公室外面许多的家属掏出了手机,他们在无声的纪录着这一切。我们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报警,殊不知,从同病房的其他家属嘴里听到,这两个被阻拦的人就是警察,他们从线人口中得知,一直在逃的犯罪嫌疑人因父亲住院正在病房看望,就准备在医院实施抓捕,以免夜长梦多,犯罪嫌疑人再次逃脱。
他们怕惊扰其他病人,于是穿着便衣,把犯罪嫌疑人哄骗到了医生办公室,才亮出身份,准备一举拿下,不料,却遭遇了嫌疑人家属的誓死抵抗。
当便衣警察再次向嫌疑人试图逼近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了。嫌疑人以运动员跳高的速度跳上了窗户台,一脚踹碎了窗户玻璃,威胁着那两个便衣。他的举动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也让在场的所有人精神一振,齐声劝解着:千万不要跳啊,先下来再说,先下来。
警察见状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站在了原地。嫌疑人的叔叔慢慢靠近了窗台边,他也极力劝解着,让他先下来。
可是早已失控的嫌疑人特别害怕的样子,威胁着警察,让他们走,在他的威胁之下,警察好像没有前进更没有后退。
虽然在场的人都非常紧张,但我们都以为他这只是逃避抓捕的一种手段,目的是逼迫警察叔叔离开放弃。可是,我们都以为错了,在我们的劝解声中,在他叔叔一臂之长的距离之下,他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惊呼,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震,继而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疼痛瞬间涌上心头。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一刹那间消失了。仿佛做梦一样,仿佛在上演电视大片。可它却是事实,不争的事实,残酷、无情、悲壮、虐心。
站在他面前的叔叔更是被这一幕惊的不知所措,他也许不会想到嫌疑人会来真的。因为嫌疑人所站的窗户台属于五楼,而在一步之遥的四楼有个平台,平台跟五楼紧紧相连,如果身手比较敏捷的人,足以可以利用自身的优势跳过去,顺利逃脱。也许嫌疑人的叔叔在为他寻找后路,让他趁机逃跑,没想到他真的跳了下去。
生命就在一瞬间戛然而止,留下的是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们迅速放开了搂着警察的腿,快速下楼寻找嫌疑人的位置。
医院的120急救人员在第一时间到达了现场,经过检查,嫌疑人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回到病房的他的父母、他的哥哥哭的死去活来,而那条背负着罪名的生命在纵身一跃的一刹那终于有了解脱。也许,在长期的逃亡生活中,他早已厌倦了这种躲躲藏藏的生活,也许在躲藏中他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也许他宁死都不愿意去经受牢狱之苦,这样的一跃他终于解脱了,却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伤都留在了世上存活的家人。他的家人在承受着病痛折磨的同时还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如果嫌疑人真的明白的话,又于心何忍?
嫌疑人的哥哥不知在哪个环节手部受了伤,那满手的鲜血染红了上衣的袖子,他不顾自己的伤口,只是一味的重复着:我的弟弟没了,我的弟弟没了。
我们同情他的遭遇,只是不知说什么话才能给以安慰。出于医护人员的本能,我们给他包扎了伤口,让看得见的鲜血不再直流。可是,他们心里正在滴着的血,我们却无能为力。
那天的夜,漫长而寒冷,我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一丝睡意,脑海里全是他纵身一跃的样子。同事打来电话,也是同样的心情。她说:如果当时咱们能抓住他就好了。是啊,能抓住他就会改写结局,这句话我也在心里说了不知多少遍。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及结果。
也许这就是平时人们常说的,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代价有点大,是一生才有一次的生命的代价。作为一名医护人员,工作中见过的死亡数不胜数,但是,目睹这样的非正常死亡,还是第一次。希望人们都能善待生命,善待家人,遵守规则,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