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殷红的血,慢慢地从洁白的身体渗透出来,顷刻间化作朵朵的红艳,特别是胸口位置,更是红得妖魅。倏地,血光一道射出。伴着一声大叫,我从梦中惊醒,身子一打挺坐直起来。片刻间,浑身如电流触击,汗毛都倒竖起来。
这是我的卧室,漆黑里有一种比往日更加空旷的寂静。我摸到跌落在地板上的时钟,打开床头灯一看,现在时间是2点48分。我分外感到胸口堵得慌,人有点失魂落魄,坐在床上傻傻地听着时钟,滴答滴答地响。
我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梦呢?良久我才想起一个词“诡异”,对,没错!
梦里,那是一片红如烈火的丘陵地,寸草不生,荒无人烟。我,身轻如燕,纵跃在起伏不平的山丘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仿佛停也停不下来。我越跑越快,心想前面就是悬崖了,可我想停吗?我仍然奋不顾身地往前冲。
当我一个飞身,离开地面时,一种死亡的感觉迅速袭向我。我知道跌下悬崖将是什么后果,我的内心因为失重感而在颤抖,却无能为力地任由自由体下降。就在我快亲吻地面时,两个不同的男人声音在叫喊。
说来也奇怪,我听到叫声后,跌落的速度有所减慢,身体在距离地面不到十公分的时候,骤然打住。我又一个飞身腾空跃起,接着又是一路不停地跑。这一次,另一双在梦里的眼睛看到其中一个男人正健步如飞,速度极快地向我靠近。远处,还有一个豆粒般大小的男人身影也正渐渐显出轮廓。
我觉得自己这样跑下去肯定要死掉。突然,路不见了,眼前反而出现一片湖光潋滟。我的死亡意识更加强烈。我心想,快追上我,让我见你们最后一面。刚想到这里,我猛然往前一扑,死在湖岸边。
这时候,有一个男人跑向我,他一把抱起我,失声痛哭起来。男人一张颇为好看的侧脸悲痛欲绝,绝望神情令人倍感心酸。抱起我的那个男人身后,此刻也站着一个男人,可惜看不到他的面孔,他站得离湖边太远,又被阴影遮盖。乌漆漆中,后面的这个男人的身影正微微颤动,似秋风扫落叶般,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戚。
如果梦从这里结束,那就谈不上诡异。但是,我躺在地上的身体迅速在起变化,是一个我的灵魂在从躯体里剥离开来。每一次抽搐般飘起,我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坦白地说,这种恐惧的感觉,除了在梦里面的我之外,非常人所能体会得到。当恐惧变成了现实后,我的内心这样告诉自己,完了,一切都完了。猝然一阵撕裂的痛感从我的胸口传来,即使是在做梦,我仍感觉无比强烈。
已经开始飘起来的我俯首一看,胸口正往外流出鲜血。我慌忙去捂,手碰到血液确是一种温热的感觉,甚至血腥味十足。我更加确定自己死在梦里,灵魂正摆脱躯体的束缚,与肉体渐渐地分开。终于,我腾空而起。
蓦然,一张血泪满面的女人脸出现,就在我面前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那是一双失去瞳孔的眼睛,里面如汪洋大海般一片血红色,顷刻间,血海如潮冲向我。
我乍然醒来,如今背靠在床上调息。我边调整呼吸,边在脑海里不断重复梦中的细节。它仿佛是电影中的倒带,一遍又一遍地闪现。我是一个十分执着又固执的人,即便是一个梦,我也要把它彻底想通个究竟,所以我让自己重新躺下,自我催眠地重新回到刚才那个梦中的场景。
无论我怎么重复引导,我只能沿着河边走了一圈、两圈、三圈,走到第四圈的时候,我昏昏欲睡,最后失去知觉。
第二天中午,我被一阵门铃声吵醒,苏醒后全身肌肉酸痛。我努力爬起来,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依然不得不走出卧室,穿过客厅、经过书房,最后打开了大门。
门洞开,一张娇俏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美丽的年轻女孩正背着大背包站在门外,染成咖啡色的卷发直披至腰间,即使身上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加牛仔裤,也无法掩盖那一副曼妙的身材,她就是我的表妹,鲁琦。
“Hello! My sister。”鲁琦眨了眨眼,说道。
“今天几号?”我睁大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心念道,这回可不是在做梦吧!
“今天是9月13日,星期五。周末愉快,表姐!你应该去接我的,不过,我人已经到了,不用接了。”鲁琦说完,给我一个礼貌的拥抱,然后推开我自己走进去。
废话,我眼睛正看着你站在我的家门口。我心里嘀咕着,也是羞恼自己粗心,把这个日子给忘记了。
前几天,我父亲从美国打电话给我。他告诉我,鲁琦已经被本市的一所大学录取,在此读书期间,我必须责无旁贷照顾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
我眼前的鲁琦发育早熟,如同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孩。我不由地感概,这美国的饭食就是好,把人养得如此丰腴,比国内的小女生不知性感多少。
我拉上门,走在她后面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
“打车呗!我一出机场就拦了辆的士,把姑父给我的地址递给司机。”鲁琦像在讲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我听着老大不舒服。
鲁琦看到客厅隔断架上摆着一组玉兔,她捏起其中一只,举高在明光下左看右看。玉兔被光照得通体晶莹雪白,两双眼睛也闪耀出神采,十分惟妙惟肖。
“你怎么没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接你。”我依着墙壁,斜看着她说。
“打了,不过你家的电话没人接,手机响了好几遍也没有人应。我琢磨着,要不要叫上一个开锁的人。”鲁琦转头朝我一笑,眼睛里满是狡黠之色。我的心咯噔一下,这小女娃从小到大的机灵劲一点也没变。
鲁琦眼珠子一溜,嘴角扬起来。她继续摸向博古架上的一套翡翠玉壶,一边咂咂说道:“表姐,你还是喜欢这些东西。”
我跟在鲁琦后面,陪她参观了一圈房间。鲁琦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倒是蛮惹我喜欢。这一会儿功夫,我觉得多一个表妹跟我住在一起,也许是件不错的事情。
鲁琦参观完,屁股往长沙发上一坐,两肘撑在膝盖上,眼珠子一转一转地说:“表姐,你是一个孤僻的人!”
鲁琦才说完,我眉毛一挑,正准备开口。听到鲁琦又接着往下说:“你该找个男朋友,好好谈一场恋爱。”
我不禁扬头爆笑,身子往墙上一靠,双手环胸一抱说:“小丫头,你从哪里看出,我需要一个男朋友?”
“感觉,凭小丫头感觉。”鲁琦腰板一挺,眼睛闪闪发光,竟有点挑衅的味道。
我望向她身边的一棵君子兰,端雅地伫立着,再看看鲁琦,什么也不想说了。索性撇开这个话题,问道:“好吧!这是一个90后的感觉。不过,扯远了,我们还是谈谈,你的行李,就这么一个背包吗?”
鲁琦呶了呶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PRADA的小卡包,朝我十分得意地晃了晃。我立即明白,舅父是一名富商,鲁琦从小就过着十分优渥的生活,估计她是一卡在手,遨游四方。
我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说:“今天我没空陪你逛街。刚才你看到的那间粉色卧房是为你准备的。”
“我可以自由出入吗?”鲁琦歪斜着脑袋,勾勾地看着我问。
我连忙补上一句,说:“晚上不能超过十点到家。”
鲁琦两道弯弯的眉毛一竖,本想说什么,却遇上我一脸严肃。最终,鲁琦还是把要说的话憋回肚子里。不过,鲁琦那漂亮的脑袋一转,双眼滴溜溜地又预备想些什么鬼主意。我立刻瞪了她一眼,表示意志坚决。
鲁琦缓缓地说:“好吧!我知道了。我也不可能长期住在这里。上学了,我就住到宿舍里。”
鲁琦不愿意待在这里,她用消极态度来抵触我。看到她那副可爱的模样,我的心里闪过一丝小小的不舍。为了安抚小姑娘情绪,我特意请鲁琦到一家法国西餐厅吃午餐。在我们用餐的两个小时里,鲁琦露出一副十足的吃货样。我心中暗喜,原来这个小女孩也有好哄的一面。
吃完饭回到家里,鲁琦又活蹦乱跳地在屋子里乱转,最后,她蹲在一台留声机前,不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了悠扬的歌声。
我坐在阳台外面正看着书,听到音乐声传来。我抬头朝蹲在地上的鲁琦微微一笑。鲁琦明显很开心,她也喜欢卡朋特乐队的歌曲,特别是这首《YESTERDAY ONCE MORE》。我倒是挺意外,这个活力四射的女孩怎么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
晚餐是从一个餐馆订了送上来。我这个人很懒,一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鲁琦听着音乐时,人也变得十分乖巧温顺。我渐渐地喜欢上这个意外出现的表妹。
晚饭后,我泡上一壶龙井,又坐回阳台角落的一张摇椅上闲暇地翻书。客厅里,鲁琦抱着一堆刚买回来的杂志,一边看美剧《老友记》,一边快速翻阅杂志。我们俩隔着一道落地窗玻璃,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夜渐深了,此刻响起的振铃声分外刺耳,我看了一下茶几上的手机号码,极不情愿地滑开,电话那头立刻喊道:“关心月,出大事了,我现在无家可归。”
我很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说:“别告诉我出什么事,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说完,我摁断了通话,手机往茶几上一扔,又继续看书。没过多久,鲁琦领了一位身材十分高挑的女人进门。其实我不用抬头,也知道谁来了。
陈馨一进门,十分霸道地把音乐一关,扭着腰走向阳台,说道:“哼!太无情无义,我都说了无家可归,你就不能表示出一点同情心。要是我离完婚,就搬到隔壁,天天来烦你。”
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模特陈馨,如今是蒋氏集团少东家蒋文修的妻子。他们夫妻俩都是我的好友,所以,我也成了他们俩每次吵架的和事佬,只是,我不是自愿的。
鲁琦已经躲进房间里。她一定很后悔不该随便给人开门。一米八高的陈馨,含怒走来的时候的确是有一股不可侵犯的霸气。
“免了,我喜欢清静。况且我俩性格不合,八字也不合,你还是回蒋家当你的少奶奶。”我早已放下书,起身到厨房拿了一个杯子回来。
陈馨坐在另一张吊椅上,双手扶着两边的绳索,修长洁白的脚拖在地上,一边看我倒茶给她,一边撅起嘴。我只好说:“你们吵架这码事成了家常便饭。你要真想吓唬人,怎么不往别处躲,躲个让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敢情,你也巴不得我消失。”陈馨像一只刺猬一样,杏眼圆瞪说道。刚一说完,她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神情萎顿。我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点可不像她豪爽开朗的性格。
我自个端起一杯茶,换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陈馨似乎陷入一种挣扎的情绪,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身子不停地晃动,使吊椅一荡一摇地,明显表现出十分烦躁的样子。
我沉默了片刻,再起身泡茶。玻璃茶几上摆着一套紫色琉璃茶器,我又往里面倒水,只听水声汩汩地落在内壁上,将尖尖的茶芽子压在水里翻腾不休,等水停了,一根根细长的茶芽在水中横七竖八,一阵茶香徐徐地融入空气中。
我捧起公道杯深嗅了一下茶香,再分给陈馨半杯茶,她端起来一口喝掉。很久,她才吐出一句话:“文修,心里头一直住着一个女人。”
“不可能!”我回答得太急了,有些欲盖弥彰。
“凭什么不可能!”陈馨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脸不自觉地走了样。
“你还是很介意,当年那个莫名其妙的算命先生说的话,对吗?”我一直觉得陈馨之所以与蒋文修常常抬杠,无非是想从蒋文修身上找到存在感。
“现在,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是受够了他总是一副失魂的样子。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他的魂丢给了谁。我给你看样东西。”陈馨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相片。
我接过来一看,里面的女人有点眼熟,虽然不是让人一看就十分惊艳的那种,却浑身透出一股灵秀出尘的神韵,越看越觉得她特别。我举起照片,放在陈馨面前比了比,打趣道:“论脸蛋、身材不如你,论气质,却略胜你一筹。”
陈馨撇了撇嘴,说:“要是个丑八怪,就是我瞎了眼。”
我挺欣赏这句话,遽笑望了一眼陈馨,又低头看相片。这是一张以江南小镇为背景的相片,女主人穿了一身竹叶色旗袍站在拱桥上,芊细的腰身显得那么单薄,更加深了她的孱弱。她的眼睛淡淡地望着前方一排临水青瓦屋顶,太阳光打在她那张半侧、却足已让人看清容貌的脸上,一头覆着柔光的秀发正在风中飞扬。说句实话,拍照的人实在太了解这个女人,所以这张相片将这个女人的神韵都拍到骨子里。
“一张女人的照片而已,你多想了。”我怎么觉得应该认识这个女人,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我的头有点发晕了。
“你再看看后面的字,这是蒋文修的字迹,我想你也认得。如此深情眷念的话,他还从来没有对我说过。”陈馨悲切地说。
我翻过来一看,上面是将文修的字迹:
我多想知道你去了哪里
那怕在生命尽头相遇
然后,
把你留在时光里
伴我漫渡往后的光阴
我猜想到一些事情,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继续保持沉默。陈馨敏感地试探道:“我听说,文修曾经有一个女朋友,后来分开了。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却毕竟是个女人。”
陈馨见我不吭声,有些赌气地说:“是这个女人,对吗?”
我一声长叹,双眼有些痛苦地看着陈馨说:“我记得跟你说过,我是一个记忆不完整的人。自从那场车祸以后,我不记得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所以,你选择离开,到这里来。”陈馨心疼地拉起我的手,我抱以歉然一笑,今天,我怎么也多愁伤感起来。
陈馨还想说什么,被我截断了,问道:“文修知道你过来吗?”
“应该知道,我走的时候,刘姐帮我收拾的行李。”
“我还有一间客房,你今晚暂时留下来。明天再回去吧!”我说完,反捏了她的手一下,正准备站起来。
陈馨急忙拉着我的手,说:“不行,这张相片的事情还没完呢?文修见相片不见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里摔东西。他,他不知道是我拿的。”最后一句,陈馨的话音如蚊子般细小。
我眉头一皱,沉吟道:“他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发怒的人,也不至于发怒。”
陈馨听我这么说,拼命地点头,眼眶也有些潮红。我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奈地说:“乘现在没有被发现,你还是尽早放回去。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文修过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他会跟你说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女人是不可能威胁到你在蒋家的地位。”
陈馨傻坐在摇椅上,我不知道她是否听进去,只看她像一座精雕细琢的盆景般定格在背后一幕奢靡的夜色下。
第二天,蒋文修上门接走陈馨。陈馨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闹别扭,第一次乖乖地随蒋文修回家。我避开蒋文修,让鲁琦送走他们。其实,我站在卧室的窗边,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楼下,心里有点落寞。忽然,这种落寞抓住我的思绪,让我又想起湖边的那个梦,心中涌上一股酸酸的痛楚。
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猛然,在我身后传来一丝风声,我并没有转身,只是伸手将一只从我身后侧探过来的手立即扣住,侧身一动,随着一声嗷叫,鲁琦已经被我甩了出去。
鲁琦后背撞在墙边的五斗柜上,发出砰地一声。
“啊!表姐。”鲁琦咧着嘴,忍不住叫起来。
“鲁琦!”我怎么忘了屋子里还有鲁琦这么一个人。我叹了一声,怪只怪她太贪玩了。
“没事吧!”我把鲁琦拉起来,扶她坐在一张贵妃躺椅上。鲁琦一手托着腰,喘了口气,一手指着我,又歇了一下子才能说出话来。
“我,我哪敢跟你再住一起!”鲁琦咬着牙说道。
我哑然失笑,说道:“我还没有习惯家里多一个人,以后,我会控制一下这种敏感情绪。”
“还有以后!Oh,My God!”鲁琦从躺椅上爬起来,抚着自己的额头,嘴里念着她的主,径直朝门外走去。
刚才,鲁琦飞身出去时,半空硬是挺了一下,落地时其实已经卸掉大部分的力量。我知道她应该没受到什么伤。果然,过了没多久,鲁琦又从门口探进头来,朝我吐了吐舌头,咧嘴说道:“表姐,吓唬你的,我没那么容易受伤。”
我欣然朝她一笑。鲁琦眼珠子一溜一溜地,又说:“表姐,你说陈馨姐回去,真不会拿着相片再闹一闹吗?”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我佯装呵斥鲁琦,不过,她说的话也正是我的担忧。
可是,接下来几天,陈馨一点动静也没有,估计她是把相片放回去了。这一次,我又有些意外,居然陈馨肯听我的建议。
原创长篇小说《暗示》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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