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来
南方的午后,太阳懒洋洋地躺在半空中,将它热力四射的光洒在环绕这座小城的山坡上、绿地上,也洒在跨越那条由南向北的河流古老的石桥上。城市中心区域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片热闹的景象,尤其是在周末。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一到周末,街道上就会充满从乡下入城来卖东西的人。他们或拉着板车,车上装满将要售卖的物品:粮食、蔬菜,水果,各种藤编的或用竹子制作的用具,或者肩上挑着大布口袋,装满要卖的各式各样的东西。街道两旁摆满商品,汇集着人群,人们称之为“赶场”。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我正在踏足的这条路不是一条平坦的道路,是一条上坡的道路。
与这座城市宽阔平坦的主干道相比,这条街道的倾斜坡度较大,时而有上坡路,时而有下坡路,车辆不易通行,更适合步行,因此被打造成了一条步行街。
街道两旁居住的大多是这座南方小城早期的居民,道路两旁栽种着成行的绿树,郁郁葱葱,在炎炎夏日里为人们提供了凉爽荫蔽之处,加之街道便于步行,这条街就天然地成为周日的“赶场”之地。
迈着悠闲的步子,我走到这条道路上最有特色的一段。这一段道路全部由古老的青石板砌成,它建造的具体的年代,我没有考证过,大约是在明朝,或是清朝年间,距今至少也有上百年了。在历史的岁月里,青石板上踏过数不清的脚步,承受过堪比千钧的重量,踏得青石板表面光滑发亮,隐隐约约似乎能照出人影来。
街道的两旁,最初是一些木板建造的房屋,居住着人家。经年累月,风吹雨打,木板都已变成褐色。在年幼的时候,街道两旁有一些商店,赶场天,人们也喜欢到商店里来买东西。街上还有一些看小人书的摊子,摊子前面摆了几条长凳,小孩子可以坐在凳子上看小人书。记得儿时也曾经在这条街上看过不少小人书,那些连环画的小人书,古代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一坐在那儿就会看得入迷,常常会忘了回家。
后来,随着城市的建设改造,这条街道两旁的房屋几乎全被推倒重建,取而代之的是规划整齐的仿古建筑。同样是木制风格,房屋的颜色则漆成了暗红。有的房屋只有一层,有的是两层。一层大多开成了店铺,店里卖的多是民族风格的服装、饰品和工艺品,只有青石板丝毫未动,它原汁原味地继续呈现在这条道路上,供南来北往的人们踏足而行。
城市开发了旅游业,这条街变成了这座城市旅游的名片之一。看上去,整条街比原先漂亮了不少,但我时常会怀念,从前在这里,坐在长凳上,沉迷看小人书的日子。
一步一步地,我踏着青石板向上而行。走到这条街的中段,忽然瞥见路旁有一位老大爷,蹲在路边,面前放了一个布口袋,口袋里装满一堆看上去黑乎乎的东西。
我走过去,指着口袋里的东西问道:“老人家,这是什么东西呀?”
“这个是皂角。”老大爷回答道。
“哦,原来是皂角啊!”我从口袋里抓了一个皂角出来,拿在手里观看。皂角的形状有些像熟透了的豌豆角,只是外壳很硬,鼓鼓的,颜色是乌黑乌黑的。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皂角是我们并不陌生的东西。那时候,姑娘们都喜欢用它来洗头发。把皂角里的籽挖出来,可以充当洗发露。用皂角可以清洁头发,还可以养护头发,使发丝乌黑发亮。我依稀记得,小时候的确是用过皂角来洗发的,可今天竟然想不起来怎样使用它了,我也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皂角了。
“这个皂角是你们那里产的吗?”
我又问老大爷。
老人说:“是的呢,是我们那里产的”。
“那,你们那里叫什么地方啊?”我再问道。
“哦,我们那里啊,叫做‘对门来’”。老人家回答道。
“对门来?”
好奇怪的名字,还是个地名呢,我沉思着。
我又跟他确认了一下,“是的,是叫‘对门来’!” 老大爷很自然地回答道。他随手又指了一个方向,朝那个方向走,就会一直走到乡下。
‘对门来’,这个听上去有些特别的地名,在老大爷那里,却是一个很真实的存在。
童年是多么天真和快乐的日子,那些生活中有着乌黑乌黑的、鼓鼓的皂角的日子。只是,这些日子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在天空中,在时间中只有短暂的存在,随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门来’,也许只会封存在随着岁月随风而逝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