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二十八期:第一场雪(6)不限定
雪不断下着,寂静的夜,漫天的鹅毛。户户都熄灯了,城南的一栋小平楼的一间卧室亮着暖黄的灯。唐宇博下班回家打开客厅的灯发现自己五岁大的女儿蹲在卧室的门外睡着了,唯一能给小女孩带去温暖的,估计是透过门缝照清小脸上两条清晰可见泪痕的灯光。唐宇博看了看蹲睡在门前的小女孩,又凝视着那紧锁的房门,轻声叹了一口气,她可是你女儿啊!唐宇博脱下外套,抖去雪,包裹住小女孩的身体,将她抱去另一个卧室。妈妈又骂你了?!唐宇博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轻轻地说。唐宇博抱起小女孩的期间,小女孩的眼睛轻轻地挣了一条缝,睫毛似是打在一起了,眼睛艰难地睁,身体晃动着挣扎,直到看清是唐宇博的脸后,小女孩才闭上眼,熟睡在唐宇博的臂弯。
她叫唐春娇,曾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叫唐雪初--雪儿。雪儿这个叫法,她在她妈妈刘洁芳坐上轮椅后就再也没听过了。
还是那熟悉的小平楼,还是城市陷入沉睡的夜晚,唯一不同的是小平楼今晚所有的灯都亮着,里里外外还贴着喜气洋洋的喜字。
刘洁芳卧室外那个满眼泪痕的小哭包已经亭亭玉立了。今晚是她最后一晚站在这扇门门前。厚实的木门是一道布满裂痕、满是石刺的天堑,不可逾越,无法修复。
雪初下,橘黄色的街灯照亮了万籁寂静、湿漉漉的地面。
妈,明天我就出嫁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讲真的,这些年,我有时候恨过你,你自己酿成的祸凭什么怪罪在我头上。说着说着雾气一瞬间在唐春娇的眼眶孕育,那从未被任何文学家描述其成分的泪水淌脸而下,有滴到胸前衣服的,有流到下巴的,有浸湿嘴角的。
硬咽的唐春娇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耳旁一缕沉默的秀发留在右脸上,弯成一道曲弧。
小时候我真傻,你那句‘都是因为你’我记了好多年。我也想过,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就不会坐在轮椅上。唐春娇累了,找了把椅子放在门前,好有个依靠。在找椅子的过程中,她似乎平静下来了,眼中的泪水消失不见了,似乎接下来只是叙述一件微不足道、无关紧要的小事。可真是一件小事,一件她走出了,刘洁芳没有走出的事。整个小学我都活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我做得不好惹你生气,就连洗碗时因为碗摞得太高,放进碗柜时不小心倒了,最上面那只碗应声而碎,我也只是赶紧大喊一句,爸,没事,只是碗倒了而已,没有碎!!即使我知道父亲在加班,没有回家。
直到上初中后,我才慢慢知道,那不是我的错,那天晚上小小的我想了一晚上你抓着我头发歇斯底里地喊:“你为什么要叫雪儿!”的样子。我真傻。唐春娇笑了,三分凄凉,三分无奈,六分释怀。第二天,我怎么也哄不好,非要改名字。爸爸、奶奶因为你刚从医院回来不好说你什么,你也沉默地看着你曾经最喜爱的雪儿变成唐春娇,默认了这一切。学校寄宿生活开始,我就很少回家了,我怕你,害怕因为某句话说错或者某件事做错,你就十分愤怒地吼我。唐春娇吸了一下鼻涕。今晚过后,我就要成家了,要变成唐雪初了。我希望,那个温柔开朗的妈妈也可以回来。
雪愈来愈大,纷飞飘落,不一会儿就盖住了那湿透了的地面,笔直的街灯杆上方也积了些雪。街上没有一辆车在疾驰,雪给整个城市盖了一张雪白的毯子。
就在唐雪初转身的时候,隔着一堵墙的过道,黄晕的灯光打在一个佝偻的后背上——那是一位正轻悄悄去洗手间的父亲。卧室里,床头边一盏台灯静静地亮着,微弱的光投射出窗外雪花的形状。距离卧室门一米远的地方,一座轮椅朝门放着,轮椅上,刘洁芳低着头,沉默地看着门缝下消失的黑影。
乙酉年冬,站在窗户边的刘洁芳看着在婴儿床熟睡的小雪儿,又看了看窗外堆积起来的雪堆,萌发了去滑雪的想法,她已经有三年多没有感受到拥抱自由与青春的感觉了。去的时候是满心欢喜的,再次回来是一周后,刘洁芳坐在从医院买来的轮椅上。她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失误,只知道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接受不了,任何人都接受不了,她回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是沉默的,就连自己那可爱的女儿都不搭理,有的只有烦躁。
晨曦,初阳照在积了雪的窗,穿透了那红色的喜字,带着一缕红色照在客厅桌子上的一个信封上,‘雪儿亲启’四个字诉说着风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