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1日,我带领学生在区进修校参加高考体检。参加体检的,还有进盛中学的学生。人很多,学生教师一大堆。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这里遇到了熟悉的同事,高声招呼,那里又遇到了熟人,相互寒暄。闹成一团。
在这嘲杂的聊天声中,一个浑厚的男中音,特有磁性,穿过这浮躁、喧嚣的杂音,清晰地传过来。
我为之一震。
转过身去,却看到一个陌生的侧影,在与旁边的人交谈着。声音厚重,嗡嗡的,比鼓楼的钟声还瓷实。
没有错的。就是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问:“那个说话的是不是张易国老师?”
他们说,是的。
对了,就是了。我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打招呼:“张老师,你好!”
他转过身来。变了。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个英俊潇洒、年轻帅气的英语老师了。发福了,曾经轮廓清晰的面庞,多了一些深深的皱纹,像蜘蛛网挂在脸上。也蓄上胡子了。难怪差点没有认出来。
自我介绍了下,还好,他还记得我。只是时间太过久远,总有些相顾无言的感慨。
他是我初中时的英语老师,教过我们一年多。在他接手我们的英语课之前,班上的英语是由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教。初一,刚入门,可能因为才接触英语的缘故,也可能是不太重视的缘故,也可能……各种原因加起来,造成的一个结果就是,班上的同学,英语极差,能够及格的,寥寥无几。而我,就属于那不及格的行列。
完全不懂如何学习英语,不懂。那些语法,变来变去,换来换去,总是不得要领。又不会读。总之,是完了。
可是,他来了。张老师来了。
一直都很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走进教室的情形。手里拿着一块长尺子,类似于裁缝的量衣尺,穿一件灰色的风衣,熨得很平展,让身材颀长的他更显身姿挺拔。刮得铁青的脸泛着青光,双目炯炯,站在门口,望着一群正在座位上大声讲话、嬉笑的学生,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站在门口,也不进教室,望着大家。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冷静的面容如同一块石雕,不怒而威,此时无声胜有声。都是初一的学生,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啊。又看着他的长尺子,怕了。都不敢再说话了。
他这才慢慢踱进来,跨上讲台,把书和尺子放在讲台上,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用流利的英语说了一句什么,大家又都惊呆了。
声音浑重,充满了磁性。当时教我们的老师中,以女老师居多,即使有一两个男老师,却也断无他这样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他那纯正的英语,我们完全没有听懂,不知他在说什么。就在座位上,看着他,不敢动,也不敢说。
他又说一句,我们还是不动。他再说一句,双手平举,手指慢慢往上抬,做出站立的姿势,大家才稍微醒悟过来,敢情这是要我们起立啊?懵懵懂懂地站起来,说了句“老师好”。
也许是换了新老师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良心发现,暗下决心不能再让英语荒废下去了的缘故,总之,在他的英语课上,我破天荒地举手回答问题,特积极地举手。他要求背诵的课文,积极地去读,去背。比当时由班主任杨老师任命的那个英语科代表还要认真。
他于是记得我了。才接手新班,班上的同学,绝大多数都不认识,他先认识我了,很固执地认为我是一个英语很好的学生,于是,他做出一个决定:换科代表,让我来担任他的英语科代表!
还记得当时是我与牛娜琴(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女生,长得挺漂亮,但脖子总是不由自主地抖,考试时总是被监考老师误认为是在偷看)在操场逛圈圈——其时正是上晚自习之前的间隙,学生们没地儿耍,就喜欢双双手挽手在操场上像钟表一样,一圈一圈地转,边走边聊天——他叫住我,提出要我当科代表。
我的心像被开水烫了一下似的,突突地蓬勃地跳动起来,大喜过望却又装着很镇定的样子,点点头,答应下来。转过身,激动地圈也不想转了,想跑,想跳,以此来平复那颗狂乱的心。
既而又担忧。MY GOD,难道他不知道我的英语成绩很差吗?
一股豪情壮志开始在荡胸生曾云了。不行,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的英语成绩太差,那样,岂不丢脸丢大发了?抓紧抓紧,在他未发现之前,补上。
这样的想法一经决定,便一发不可收拾。像一列轰轰烈烈的火车,顺着山坡呼啸着直冲下去。凭着当英语科代表的激情,我,那么一个英语差生,像月亮一样,在一个月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居然,就真的成了一个优生!
现在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
第二年,他就没有教了,又换了另一个老师教英语。不过,那个时候,英语已经不是我的弱势学科了。后来,读高中,再读大学。
现在想想也真是后怕。如果当时没有遇到张老师,又恰好没有他的让我当科代表的无心之举,也许,我的人生可能就此改变。
命运,真是很神奇的。它无意之中的一个举动,就让世人改变了太多。而命运的改变,常常就在你根本就没有察觉的时候。
时光只解催人老。张老师老了,他变了很多。我也是。不过,不变的是,我永远记得他对我的提携。永远!
在时间这条路上,他叫变老,而我,则叫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