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在凌晨。
北方的夜,是盲人般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温宁脑子里面一片糊涂地坐在床铺上,背后汗湿了睡衣。刚才的噩梦实在太恐怖了,她现在回想起来心还打鼓似的砰砰地跳,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室友们好像都睡熟了,寝室里安静的很。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和墙上滴答滴答的时钟声音了。
坐着平复了一会呼吸,温宁皱着眉头努力回忆梦的内容,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真奇怪,不过还是忘梦好。她想。
初冬的晚上,即使开着暖气仍然很冷。温宁坐了不一会儿,身上的汗都晒凉了。风吹过,冻的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真奇怪,昨天不是把门窗都关好了吗?哪来的风呀。
她没多想,重新缩回被窝,却又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好一会,才在膀胱的憋涨下,无奈地下床去卫生间。
因为太晚了,怕吵到别人休息。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打开手机电筒。而是自己摸黑,随着扶手梯往下爬。
大学宿舍多是用的双层铁床,分上铺下铺。温宁就住在上铺,她一直觉得这样的床安全隐患比较大。还不,随着她的动作,铁床连带着吱吱呀呀的。
脑子不过走神一瞬间,脚探下去,却是踩空了,差点没掉了下去。还好双手用力紧紧抓住了栏杆,才没有摔下去。扭头,心有余悸的扭头看了床下黑乎乎的一片。
真是太吓人了。
好不容易平安到达地面。温宁拖拉上鞋子,绕开地上不明的障碍物,往卫生间里走,舒坦地释放自我。
不过奇怪的是过了好一会儿小腹总有那种憋胀感。不会是胀气了吧,她这样猜测。
冲水声声音很大,轰轰的,吓人的很。好像人的魂都随着强力的水流,随着弯曲的管道一直往下,往下一样。
温宁愣愣地看了黑暗中模糊的马桶,心里有些惶恐。反应过来,又自己笑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呢。
压下心里的怪异感,转过身去洗手。白色的泡沫在手里面黏糊糊、滑溜溜的。像不明生物的液体。
洗着洗着,她忽然想起来刚才做的梦。梦里,她一直跑,双腿像机械一样不停地跑,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心里着急也没有办法。忽然就看到一个墙正堵在她前面的路上,她想要停下来,腿却仍然不受控制地往前跑。
――砰,梦醒了。
这梦可有点不太好,温宁皱眉,草草洗干净了手上的泡沫。着急地开门想爬回自己温暖的小床。
月光透过门缝洒进房间,夜风吹起,蓝色的窗帘有曼妙的弧度。出了门,温宁才发现不太对劲。真是,太安静了,安静到诡异。没有一点儿人气,平常磨牙梦话都没有。
月光洒进房间,地上一个黑色的凸起物清晰可辨。温宁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心脏跳的很快,怔怔地往前走。地上的是个穿着粉色的睡衣女生,姿势扭曲摊在地上。她的脸死人的白,眼睛高凸,僵直。浓密乌黑的长发间,有暗红色的血液流淌在白瓷砖上,好大一摊。
看上去刚死了不久。
温宁瞳孔放大,不自觉地往后退。是她看错了吗?不,那张脸,她在镜子中看过无数次。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呀,那个死人。
这又是一场噩梦吧,温宁看着地上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死人,控制不住呜咽着、浑身颤抖着哭泣。她下意识逃避,想要退回了洗手间。
可是洗手间已经有人了,或者说,有她了。
一个正在冲水,脸上面无表情却又隐隐恐惧。一个在水池边揉着手里泡沫,皱着眉头。那两个她,并没有看到她,对开门的声音,视若无睹,依然做自己的事情。温宁她好像是一个不存在的泡沫。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只有她在游离人间。
温宁不自觉地后退两步,想要悄无声地关上手里的门。黑暗将一切细微的声音放大,木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在黑暗中尤其明显。
关上门,视线中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两张突然同时扭过的脸,对她露出了同样的笑,阴森的、扯着嘴角的大笑,好像下一秒就要扯裂嘴唇的大笑。
温宁扶着墙、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尝试着让脑子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前因后果。
看上去,像是她死了,但她又没有死。一切都像是陷入一个轮回之中,而她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仍然滴滴答答的走。略松了一口气,时间是流动的,只要她能逃过去,这一切都结束了。结束这场噩梦。
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宿舍大门已经锁了。她没有办法出去。
但她宿舍在二楼。从阳台上跳下去只会有轻伤,不会致死。这是一条生路。温宁咬牙直起腰,忍住发软打颤的腿,她小心绕开地上死形可怖的死去的她,扑向阳台。
不知道为什么,阳台门还有窗帘竟然都关得死死的。她还以为睡前忘关了呢。并没有用多余的精力去疑惑,用力拉开窗帘,打开了阳台的门。
深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正准备跳下去。却瞥见身后,不远处自己的床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女突然惊醒,现在正顺着扶梯往下爬。
温宁瞪大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她声嘶力竭徒劳地喊,
“……不!不要啊!”
梦碎了。
温宁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在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