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消毒水味道钻进鼻腔时,周晚棠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天没合眼。她捏着那张皱巴巴的CT报告单,指甲在"胶质母细胞瘤"几个字上掐出月牙形的痕迹。
玻璃门外飘来零星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她沾着颜料的帆布鞋上。五年前也是这样湿漉漉的盛夏,林澈白大褂口袋里插着支银杏枝条闯进奶茶店,枝叶的投影恰好落在她正在画的建筑草图上。
"这个角度再加个飘窗会不会更好?"他指着图纸上老城区的联排商铺,袖口蹭到桌面的奶渍也浑然不觉。后来他们总爱坐在二楼的观景台,看夕阳把对面拆迁区的脚手架染成琥珀色。
老城改造计划启动那年,林澈在棚户区尽头租了间带阁楼的老房子。晚棠用废弃脚手架焊了盏落地灯,他就在那团暖黄的光晕里整理病历,偶尔抬头看她在硫酸纸上勾画改造方案。"等这批安置房建好,我们就买顶楼带露台的那间。"说这话时他正在给晚棠冻红的手指涂药膏,医用棉签扫过她掌心的薄茧。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是上海设计院发来的录取通知。晚棠望着窗外被施工围挡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街道,突然发现林澈的白大褂已经半个月没出现在奶茶店二楼的观景台。
暴雨夜她拖着行李箱冲进雨幕,林澈举着伞追到巷口的香樟树下。"我爸确诊阿尔茨海默症了。"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淌,"晚棠,我走不了。"伞骨在风里折成扭曲的弧度,像极了拆迁区那些被压弯的钢筋。
后来三年,虹桥机场的咖啡吧成了他们的第三空间。林澈白大褂口袋里总揣着银杏叶标本,说是老城区最后那棵古树掉落的。晚棠的新设计图渐渐被玻璃幕墙占据,直到某天发现林澈开始记错她的航班时间。
最后一次争吵发生在跨年夜。她守着冷掉的外卖等到凌晨三点,视频接通时林澈背后的抢救室红灯刺痛眼睛。"只是个值夜班的同事..."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电话在救护车鸣笛声中戛然而止,从此再没响起。
此刻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急促,晚棠扑到床边时,看见林澈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他手指在氧气面罩上摸索,最后只来得及在她掌心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心。
秋雨打在殡仪馆的玻璃穹顶上,晚棠抱着骨灰盒走过施工围挡。拆迁队正在拆除奶茶店所在的街区,废墟中有张泛黄的改造图纸在风里翻卷。她弯腰拾起时,看见图纸背面用医用胶布贴着张便签:
"给永远在追光的晚棠:新建的银杏大道第19棵树,我偷偷换了我们的DNA样本。等树苗长到三层楼高,树冠投下的影子会和初见那天一样。"
碎砖块从高处坠落,激起经年的尘埃。雨幕深处,新栽的银杏苗正在混凝土裂缝中舒展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