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西北风

蝴蝶西北飞,五里一缠绵,天下苦情人,古为难两全。

一个偏僻远人的村落,有一户姓马的人家,老马年轻时,娶了媳妇张氏,老马为了能让媳妇给他生个白白胖胖儿子,每到夜间,默默耕耘,直到双腿发软,大汗淋漓,筋疲力尽才罢。


但几年过去,跟他同时期结婚的几个人,孩子都快打酱油了,而自己媳妇连个丫头片子都没生出来,这可把他急坏了。


两人心里纳闷,这么多年过去了,肚子怎么就不见任何动静呢,也许是身体出了毛病,于是两人拿着靠种地积攒的一些积蓄,去看大夫,但大夫诊断一切正常,两人迷茫不解。


邻居张大嫂看两口子整日为怀不了娃,愁眉苦脸,看不过去,就好心的给他俩出了个主意,让他们试试民间的偏方,喝喝中药,或许就怀上了。


两口子求子心切,听从了张大嫂的建议,把买来的偏方熬成中药,两人捏着鼻子,一罐接着一罐往胃里灌,两人喝的胃里翻江倒海,频繁上厕所,但却无济于事,肚子依然没有动静,一些人又给马哥乱出主意,什么狂吃一样东西,或在墙上贴上大胖小子的相片,这样就会怀孕了,马哥不信,但张氏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尊旨,一一照做,但到最后没有一个是管用的。


这段时间以来,马哥不仅花费了大量的钱财不说,而且把自己和媳妇的身体折腾的够呛,神经都快衰弱了,老话说的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两口子想通后,就放弃了折腾。


她们并不是嘴上说放弃了,而是的的确确在心里放弃了,即使有人跑到他面前,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是百试百灵的良方,谁多年不孕,吃了药就生了七八个,但两口子就像听相声一样,笑完就没有下文了。


两口子过着无孩但清净的生活,起初,一些生了孩子的村里人,对比没孩子的老马,感觉比马哥高了一头,浑身充满了优越感,还时不时拿没孩子一事,挖苦挤兑老马,但年深日久,随着家里孩子越来越多,生活担子越来越重,他就笑不出来了,反倒羡慕马哥无孩一身轻。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马哥四十五岁了,而媳妇张氏也到了不惑之年,有一天,她感觉自己近来心情烦躁,食欲不振,身围还大了一圈,更奇怪的是,她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信了,她心里暗自揣测,自己是不是卵巢早衰了,但照镜子面色红润,能拿的起锄头,扛得了麻袋,还特爱穿鲜艳色的衣服,怎么就早衰了呢,不可能啊。于是她到医院一查,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自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当医生告诉她怀孕的那一刻,她瞪大了眼睛,好像医生告诉她,自己是嫦娥下凡来人间历劫了,她难以置信,但再不相信,,这么大个医院开着,白字黑纸写着,怎么会骗人呢,她心里紧紧攥着自己的检查报告出了医院,迈着快步走了一路,她心跳加速,像是继承了千亿财产一样,激动的连走路都不会了,差点绊倒。连一个心进入坟墓的女人看到她那个高兴劲,也会不由自主的升起对这个世界的一丝留恋,


她回到家,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了丈夫自己怀孕的消息,听到消息后,丈夫脑子晕忽忽的,一度以为妻子是在跟他寻开心,并不相信,随意的摆了摆手,要她别说胡话了,就要出门去田里干活了,这时,妻子拉住了他的胳膊,以一副最诚实的面孔,郑重其事对他说

“老马啊,老天爷保佑,咱们真的有孩子了。”


说完,就把医院的检查报告竖在老马面前,让他好好看看,老马看着有点模糊的胎心图,这下信了,他心里甜甜的,酸酸的,他高兴的说不出话来,蹲下去,捂住脸,自言自语,一会儿又站起来,像个猴子一样,一蹦一跳的,嘴里大声喊着,老天爷保佑了。说完老马对着自己操劳已久,却没有一点怨言的妻子,眼睛里含着几滴热泪,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媳妇啊,这么多年,我一直缄口不提孩子的事,整天装作乐呵呵的样子,看见巷子里,男人们左手抱着一个,右手拎着一个,还往胳肢窝夹着一个,嘴上跟人说,有孩子愁死人啊,看我一身轻松啊,但其实我的内心深处,眼巴巴的盼着你肚子有一天能像吹气球一样猛的鼓起来,但是它像泄了气的皮球,永远是那副没有指望的死样子,每当夜深人静时,我的心好像能摸到孤独的脚,我多想有个大胖小子能睡在我的身旁,让我摸摸它那肥嘟嘟的小脸蛋,软绵绵的小手,粗壮浑圆的小胳膊,听听它那均匀和谐的呼吸,奶里奶气的叫我爸爸,但是我摸到只有一张枯树皮般的手,还有一把骨头,我心里那个凄惶,孤寂啊,即使为了养活孩子,四处奔波,处处受穷,但我的心是热的呀,但我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奢望而已,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所以我再也不提孩子的事了,但今天,老天赐给我一个孩子,我的心又重新复活了,”。

妻子流着泪说,你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也是这样的,今天你若不说出来,我嘴笨的呀,说不出来,,以后咋俩啊,好好活,把孩子抚养成人。

好好。

说着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留下了幸福的眼泪,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两人的心这么贴近过。



过了十个月,孩子在医院里,呱呱坠地,两口子看着孩子娇嫩的肌肤,紧闭的眼睛,微微动弹的小胳膊,小腿,喜极而泣,正高兴之余,医生却带给他们一个足以击溃天下每一个父母的噩耗:

“你们孩子天生下来就是个傻子”

他们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呆愣在原地,两人面面相觑。

过了好久,他们才缓过神来,马哥脸上的皮肉动了动,声音哽咽的说:“就算他生来是个傻瓜,他也是我的孩子,我将给与他我所能给的一切。”

妻子紧紧抱着孩子,望着孩子,眼睛里泛着泪光,她感激的看了一眼丈夫,老马安抚好妻子让她在床上躺着,自己则去给她买点吃的,就走出了医院。


他来到一处空旷的,远人的地方,站在一个大柳树下,他抬头看了一眼柳树,一把脱下他的上衣,把衣服卷成一个长条,眼神愤恨,激怒,朝无辜的柳树身上一下下打去,他边打,边仰望天空,嘴里叫着,老天爷啊,何必如此作弄我啊,我这辈子做错什么了,难道就因为20岁那年,我误闯进老刘媳妇的帐篷,一气之下使得刘寡妇跳了河了,但不能完全归到我身上啊,那时候正值黑夜,两家的帐篷又驻扎在同一块儿地方,我哪看清这是刘寡妇的帐篷还是我的,但我进去的时候,刚要拖鞋,就发现有一双红布鞋,我意识到不妙,我忙转过身,跑出来了,但那帮人就凑上来了,其中就有老刘,老刘是个急性子,不容我说一句话,就给我定了罪,把我狠狠打了一顿,我冤啊,难道就因为我一次马虎,进了帐篷,坏了刘寡妇的名声,跳了河,就要惩罚我一辈子吗,原先我已经老老实实的接受惩罚了,但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给我希望,又给我致命一击,啊,老天啊,你睁眼看看吧。”


他边嚷,边一下下打在柳树身上,柳树像个弱不禁风的美人,摇摆着,喘息着,长得完好的柳枝全都被打到了地上,柳树一下子面目全非,歪歪斜斜,光秃秃的。

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拿着棍子走了过来,叫道:“什么人”

吓得老马惊慌失措,撒开脚丫子就跑,跑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喘了口气,知道警察不会追过来,平安无事后,给妻儿买了饭食,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了病房。


妻子住了三天就嚷着要出院了,其实医生是建议她至少要住满一星期的,但张氏说什么也不住了,因为妻子嫌住院的费用太贵了,其实老马也知道住院不便宜,但妻子是高龄产妇,住上一星期是有必要的,他极力让妻子宽心,对她一通好说歹说,让她安安心心住下来,但妻子心疼钱,说什么也不住了,无奈,两口子住了三天,就把孩子裹在包袱里,抱回了家。


虽然孩子傻归傻,但模样长的可爱极了,皮肤白皙,而且全身肥嘟嘟的,抱起来软绵绵的,在村里,这算得上是老来得女了,在取名这一块上可不能马虎了,两口子都是没什么文化的人,妻子只念了二年级,而老马稍微好一点,念到了初二,所以老马绞尽脑汁,给她取了一个自以为好听,不土的名字,珊珊,其实这名字,是老马上初中时,喜欢的一个女孩的名字,但他很识趣,聪明的没有跟妻子讲,而是跟她说,是查了一天的字典的结果。


太阳升起又落下,循环往复,可爱的珊珊慢慢的长大了,她肢体萎缩,瘫痪在床上,长到了13岁,她除了智力上,身体上跟同龄人有明显的差距之外,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白,浑身上下都是雪白的,脸蛋更是白里透红,这肤色,外貌,在风吹日晒的农村人中间,可是不多见的。可能这是老天爷考虑到她智力上的缺陷,给她的一点弥补吧,这肤色,外貌,使爸爸妈妈更加疼爱她,也让来她家串门的街坊邻居很是稀罕她,在她的身旁,逗弄她,不舍得走开。


珊珊吃的很胖,如果不加制止,自己则会一直吃下去,直到撑死,而且吃饭时,总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时不时会发出几声非常瘆人的怪叫,好像身体里藏着另一个人,是另一个人在叫,她冷不防还会咬人,这让人有点望而却步了。


珊珊大小便是要人伺候的,妈妈稍稍忙一点,忘记看珊珊一会儿了,珊珊就会拉在裤兜子里,

妈妈只能耐着性子,给珊珊收拾烂摊子,有时候感觉到力不从心了,情绪崩溃了,妈妈从来也不会打骂珊珊,甚至小声的吼叫都不舍得,也许这就是母爱中忍耐的一环吧。



潘小军天生跛脚,从小父母双亡,跟着舅舅和舅妈生活,,舅妈是一家之主,舅舅老实软弱,舅妈彪悍泼辣,舅妈让舅舅逮鸡,他不敢遛狗,让他往南,他不敢往北,真是一个妇唱夫随,邻里邻居,亲戚朋友在后面都快笑掉舅舅的大牙了,骂他成天让一个女人骑在头上,给老爷们丢脸。


舅舅好不容易从家里悍妇的手里逃脱,得一会儿闲,来跟大伙儿唠唠嗑,但大伙儿却排斥他,不让他进入他们的圈子,他像鸭群中的丑小鸭,被鸭群驱逐,他心里闭塞,好生落寞,只得找自己的侄子说说心里话。


侄子潘小军住在一个很破旧的小屋里,里面只有一个方寸大的土炕,一个洋洋晃晃,站不稳的桌子,还有一个破板凳,没有灯,靠着煤油灯照明,有一面被烟熏火撩的墙,墙上盯着一只钉子,钉子上挂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还有蚊屎斑斑的一个正方形的小窗户,侄子盘腿坐在炕上,补着什么,舅舅弯着身子,进来了。


舅舅四周打量了一下,心里有点愧疚。

他想起自己爱笑的妹妹,丈夫早逝,难产血崩,到了弥留之际,放心不下孩子,就托付给了他,他那时候信誓旦旦向妹妹保证,要把这孩子当自己亲生儿子看待,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孩子饿死,得到哥哥的承诺后,妹妹才咽了气。


事到如今,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亲侄子吃咸菜,冷馒头,,衣服破的都快遮不住屁股了,住连狗都嫌弃的地方哎,想到这,他坐在炕沿上,掩面哭泣起来。

潘小军穿着一件皱皱巴巴,很不合身的衣服,显得整个人非常的变扭,脸上脏兮兮的,这是成日在地里干活造成的,但仔细端详他的脸,你会发现,这张脸很清秀,貌似女孩子清秀面容的背后,有一颗锈迹斑斑的内心,他性格腼腆驯顺,极易于被人控制。


他正在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缝有洞的鞋子,看到舅舅哭了,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面露担忧,关切的问:“舅舅,你哭什么”

“舅舅没有照顾好你啊”

“舅舅不怪你,我这样挺好的,有个吃的地方,睡的地方,起码比外面的流浪汉好”

“你这么说,舅舅真的要羞愧死了,你跟着我生活,我只让你比流浪汉过的强一点,我不配做你的舅舅啊”。

说着,像个女人一样抹起了眼泪,扇起了自己的耳光。

这时,潘小军忙安慰他:

“舅舅,你心里也不想让我过这种生活,但舅妈她”

“你真是个好心眼的孩子,,她眼里容不下你,处处针对你,给你委屈受,你还叫她一声舅妈,哎,都是舅舅窝囊啊,没本事制服一个女人,任由一个女人在家里横行霸道,外面的人都瞧不起你这个舅舅,是不是你也瞧不起舅舅啊”。

“不,舅舅你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人,只是不想跟舅妈计较罢了,舅妈那么要强,到时候,撕破脸也不好受,你真要跟舅妈吵起来了,舅妈一气之下,把表弟带走,不回来了,那可怎么办,你不想让表弟像我一样,没有爸妈,所以你为了孩子忍耐着”


“哎呦,还是你看的透啊,就是这么个理,旁人只知道我怎么听你舅妈的话,却不知道我心里的苦啊。”


“舅舅,你别愁了,也别怨了,过几天,我就要住到马师傅家去了,他对我很好,他家缺一个照顾他女儿的人,包吃包住,还有工钱。我愿意去,这样,你跟舅妈也不用为了我而争吵不休了。”


“你这孩子,怎么能去伺候别人呢,舅舅又不是养活不了你,你一走,外人不得戳我的脊梁骨啊,不去,坚决不能去,舅舅不同意”

这时,小军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

“舅舅你就让我去吧,我已经16岁了,有工钱拿,不白干,我想自个儿赚点钱,给自己买点东西,家里成天坐着,也没什么来钱的地方,衣服都破的不成样子了。”

这时,舅舅瞟了一下小军身上穿的衣服,哭腔道:

“小军,舅舅当的真不合格,真该死,你等着,舅舅这就去屋里给你取钱去”

说着,舅舅站起来,做了个往外走的动作。

这时,小军及忙拦住了他,说道:“舅舅,你就让我走嘛,舅妈成天不给我好脸色,我心里也挺憋屈的,就让我自己去生活嘛,舅舅”


舅舅抽了一下鼻子,眼睛里挤出几滴干巴巴的眼泪,很不舍的说道:“小军,你要走,舅舅是真舍不得你,但你这个孩子,自尊心强,走就走吧,不像舅舅,整日被你舅妈像看宠物一样看管着,想走都走不了了”。


这时,小军乖巧的用胳膊环住舅舅晒得熏黑,细细的,疲软的快要断了的脖颈,像个撒娇的可爱女人,甜蜜温存,像哄孩子一样在舅舅耳边说:“舅舅,你好好在家里呆着,等我赚钱了,就给你一点,你手里有了钱,舅妈就不敢小瞧你了”。

舅舅猛的打了一个激灵,尴尬的干笑了一下,就轻轻掐了一下侄子的脸,说:“你这个鬼精灵啊,到了人家好好干活,不要让人嫌弃。

“知道了舅舅,我会吃苦的”

过了几天,潘小军就搬走了,搬到了马哥家,舅妈把碍眼的东西像逼宫一样,逼出自家家门了,心情舒畅,竟唱起了小曲,而舅舅心里却五味杂陈,为侄子去别人家里讨生活,捏一把汗。


潘小军肩上挑着一个可怜的包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拿,就来到了老马家。

老马见潘小军来了,满脸带笑的走出去,很殷勤的把他迎进了屋,这时张氏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呈现出小老百姓的笑容,迎面朝小军走去,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抓着小军的手,一个劲的说着体几话,这让自小寄人篱下,尝尽白眼的潘小军着实受宠若惊,如坐针毡,极不适应,低着头,手心捏成一个小拳,嘴皮都被咬破了。

这时老马走到小军的面前,以一副老父亲的姿态,拍着小军的肩膀说:“小军啊,到我家就跟到自个家一样,别拘束,我一生不走运,没个儿子,老了,老天可怜我,给了我一个丫头,虽然我丫头养的白白胖胖的,但自小就是个傻子,现在瘫在床上,有时候会叫几声,你别见怪”。

腼腆的潘小军,被两人整的像被人硬推着上台一样,紧张的胸腔咳嗽个不停,头都埋到了裤裆里,结结巴巴的说:“不会,不会”

声音轻的像在喉咙里打了个滚儿。


老马上下逡视了一下小军,小军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鞋还破了个洞,脚趾都露出来了,但脸却洗的干净,前面的刘海剪的齐齐的,指甲剪的很短,衣服补丁的针脚挺密的,心里猜测,每个几年的功夫是不行的。

他指着小军袖口的补丁,好奇的问道:“小军你衣服是谁给你缝的,手这么巧。

小军抿了抿嘴唇,像个小姑娘一样,羞羞答答的,两只手操着,放在腰间,嗫嚅道:

“没人给我缝,是,是我自己缝的”。

老马眼睛眨了眨,用欣赏的眼神看了一眼小军,竖起大拇指夸奖道:

“我老婆子,都没你缝的好呢,小伙子,手这么巧,真是难得啊。”

夸完,他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小军寒酸的穿着,想起他可怜的身世来,没儿子的他随即在心里同情起小伙子来。


为了让小军感受到家的温暖,老马特意招呼张氏做一顿大餐给潘小军吃,菜端上桌后,他热络的招呼年轻人吃,忙给他夹菜,添茶,但小军抬眼看见张氏直勾勾的盯着他,还有珊珊正对着他呵呵傻笑,他从小就被舅妈虐待,吃饭时,不被允许上桌,总是被赶到墙角去吃,他现在哪能适应在这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吃饭啊,他紧张的只挫手,像做了坏事的小孩,不敢看人。


老马看出年轻人的局促不安,于是干脆站起来,对潘小军说,自己现在有些事要忙要走,让小军一个人慢些吃,自己去去就回,说完就朝门口走去,走的当口给老伴使了个眼神,老伴心领神会,也借口说有事,给小军一个慢慢吃吃的眼神,就拉着珊珊出来了。


这里就只剩下小军一个人了,小军看着桌子上放的红烧肉,白馒头,还有牛肉,饮料。

肚子像受到了感应一样,咕咕叫起来。


说老实话,小军长这么大,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在舅舅家,舅妈简直不把他当人看,给他吃的不是别人吃剩的,就是馊掉的。


他只有饿的感觉,却没有食欲,吃那些不过是出于生存罢了。


此刻,他的食欲才被彻底唤醒,他像一匹恶狼,扑向餐桌,不一会儿,风卷残云般吃光光了,他吃的只打饱隔,他心里美极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他心里很感谢老马能把自己单独留在这儿,不然,面对老马,张氏,还有那个喜欢傻笑的姑娘,他是万万不敢这样不管不顾吃起来的,想到那个时候,他像个做作的女人一样,为了让人觉得自己听话乖巧,他装腔作势的细嚼慢咽或小鸡啄食似的吃起来,他心里会鄙视死自己的。


过了好一会儿,张氏面带微笑,手里拿着一块抹布,还提着几瓶饮料,看着杯盘狼藉,张氏很善良的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不然小军真会羞愧至死的。


她把抹布放在桌子上,把吃罢的碗碟拿下来,用抹布把溢出的汤汤水水,馒头渣,全都抹下来推到了桌角,很仔细的把面包渣,用食指一点接一点按着,把面包渣都沾到了食指上,然后放到嘴边,嘴皮一抿,面包渣全都进了嘴里。


她收拾完,把垃圾扫进了垃圾桶里,手里拿着垃圾桶,就走出了门,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喊小军出来,小军扭过头,出来了。


小军出来后,张氏左右看了看,把垃圾捅放到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墙根里。然后晃了晃手,很殷勤的把他邻进了给他安排住的房间,小军进去,环顾一圈,发现这间小屋比自己在舅舅家住的房间好太多了,麻雀虽小,无脏惧全,最里面有一个小炕,床单被套都是新换过的,床单是白色的,铺的板板正正,一点褶皱都没有,被子叠的像火柴盒,四方四正的,都舍不得摊开了,炕边放着一张桌子,还配了一个板凳,虽然旧,但擦得干干净净的,还配了衣柜,洗脸盆等等,房间布置的非常温馨,正适合像小军这样无家可归的人,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张氏笑着问小军:“小军,这个房间还满意吗?”

小军用力的点了点头,来表示自己很满意这个房间,还夹杂着一点感激之情。

张氏微微一笑,说:“满意就好,缺啥短啥就跟我说,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马上就给你办”。

语言太过苍白了,难以表达小军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小军像个木头一样,连连点头。

她拍了拍小军的肩膀,意犹未尽想说什么,但还是收住了话头,说了一句:

“好,我出去了,你睡会儿,有什么事找我”

就出去了,小军站的笔挺,面带微笑,看着她出去。

出去后,小军耸了耸肩膀,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能开心的大笑了,他一把跳到了炕上,躺下来,舒服极了,他全身舒展,闭上了眼睛,不久就响起了鼾声。



我们经常能看到,带孩子的人被孩子弄得焦头烂额,她们常常会发出这样的心声:

“我宁愿去地里割庄稼,也不愿带孩子,带孩子太累了”


照顾珊珊,不亚于带孩子。

要说老马两口子为什么要找潘小军照顾珊珊呢,其实也是没办法了。

张氏从珊珊还是襁褓婴儿时,开始照顾它,整整照顾了她十几年,这十几年,对珊珊意味着长大,但对张氏却是令人丧气的衰老。

张氏一天一天老下去,老年病也接踵而至,常常感到腰酸背痛,走起路来也不像之前灵活了,干了一会儿活,就脸色发白,照顾珊珊的时候,总是感觉力不从心,头晕眼花的,还特别容易累,干一会儿就要坐下来歇一会儿,老马不想老伴这么操劳,于是心中生起了花钱找人照顾珊珊的想法,


于是他托老伙计帮自己问问村里人,有谁愿意上她们家来照顾珊珊,不仅包吃包住,工钱还不少给。


但全村都问遍了,就是没人来干伺候人的工作,而且还是伺候一个瘫在炕上的傻子,老马没了法子,急得抓耳挠腮。


这时,潘小军突然跳出来,说他可以试试,起先他觉得不妥,一个根正苗红的年轻小伙子,怎么能让他去干伺候女人的活计呢,但潘小军跟他讲了自己在舅舅家的悲惨的处境,老马听了内心很动容,就答应让他来照顾女儿,就这样,潘小军就这么来到了老马家。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潘小军被窗户里泼进来的刺眼的太阳光弄醒了,他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慌忙的穿好衣服,走到窗户旁,往里探,遥望远方,发现老马两口子戴着草帽,在地里忙作了,他赶忙草草洗了把脸,一步三摔跤的朝珊珊屋里跑去。


他打开门,往里探了一下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陈设,随后看珊珊在干什么,因为雇来的人的迟到,脸上是气势汹汹的,还是平心静气的,往里一看,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过糟糕了,什么事都没有,珊珊像只熊猫一样,整个搭在床上,还眨着眼睛,嘴里流着水,看到他进来了,望着她直傻笑。


他起初蛮紧张的,因为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没跟一个女孩共处一室,但他站了一会儿发现,她不是个正常的女人,而且还有点憨,有点可爱,顿时他脸上的拘谨,羞涩一扫刚光,他开始接手自己的工作,他先拉珊珊起来,让她安安稳稳坐着,然后像照料小婴儿一样,给她擦嘴,洗脸,梳头。


原先她是不想给她换的,因为自己毕竟还是一个男儿身,但是珊珊把衣服弄得实在太脏了,哈喇子都留在衣服上了,而且他不经意见用鼻子一闻,发现一股刺鼻的味道涌入鼻窍,他猜到珊珊可能拉裤兜子了,珊珊像个闯下大祸的小孩子,冲着小军直笑,小军没了办法,这下不换也得换了,炎炎夏日,珊珊皮肤上会长小疙瘩的,多难受啊。而且味道太冲,苍蝇就会循着味过来了,本着为珊珊着想的目的,小军开始给珊珊换衣服。


小军身子跪着,直起身,用颤抖的双手解开珊珊衣服上的第一颗扣子,他这时,不知怎么的,竟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好快,心里既焦躁又兴奋,他闭着眼睛把珊珊的衣服脱光了,一把把珊珊妈放在炕头的换洗衣服抓了过来,然后毫无邪念的给珊珊穿上,这时扣口子的时候,他眼睛不知怎么的,就睁开了,她看到了珊珊雪白的胸脯,像只荔浦芋头一样,绵软细密,好像打开了身体的某个开关一样,他浑身焦躁不安,血脉膨胀,珊珊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味的冲着她傻笑,他忍不住想触碰一下,他跳下炕,走到窗户旁,脑袋探出去一看,看到远处山坡上,老马两口子,弯着腰耕作着,想来不会突然回来,于是他重新上了炕,他忐忑不安的伸出自己一根食指,想触碰一下那不可触碰的禁区,等越来越近,快要挨上时,他停住了,过去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了,他脑子里回想起舅妈把他当狗,虐待自己的场景,他心里的热情一下子就冷却了,他忙缩回了手,闭着眼睛,给珊珊把衣服穿好了,然后把换下来的东西放进盆里,正要打开门,拿出去洗,走出屋,抬头遥望远方,能看到老马两口子像头老牛一样,头都不抬在山坡里劳作的身影,他又看了看珊珊眼神木木的,像是灵魂出窍般,一动不动的坐在炕上,这时,他心里有点不甘,为什么自己这么老实,这么安分守己呢,反正又没有人看到,就碰一下又怎么样,珊珊又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去告状,对,就摸一下。


于是他把盆放在门后面,又跳上了炕,把珊珊上半身的衣服给脱了,胸脯子再次暴露在他面前,这次他没有像个羞羞答答的女孩,紧闭双眼不敢看,而是直勾勾的看着面团一样的诱惑力十足的东西,他屏住呼吸,又伸出了自己的一根指头,去触碰,但每每快要碰到了,他缩回,又触碰,又缩回,循环往复了几次,他终于被自己的优柔寡断折磨的意兴阑珊了,他迅速帮珊珊穿好衣服,跳下了床,拿起脸盆,头都不回的从屋里出来了,来到水龙头底下,心不在焉的洗起了衣服,水哗哗的留着,盆里的水都溢出来了,搞得院子里都是水,水都流到大门口了。


正在这时,老马两口子肩上挑着锄头,回来了,看到大门口水流了一地,顿时意识到不妙,张氏推开门,跑了进去,看到让人心疼的一幕,水哗哗的流着,而潘小军则在旁边发着呆,她眼睁睁的看着水像白花花的银子一样流走,心里像剜掉了一块肉一样难受,她忙喊,潘小军,水。

不应,没有反应,无奈,自己去关了水龙头,对年轻人浪费水的行为有点不满,但她隐忍住了,她用力摇了摇潘小军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看着满院子的水,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站起来惴惴不安,手捏着裤脚,羞愧的满脸通红,嘴里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张氏没有责骂他,瞥到了盆里珊珊的衣服,红色内裤浮在水面上,她眼神有点微妙,嘴角抽动了一下,告诫他做事千万不能分心啊。


老马把他拉到一边,宽慰他,水龙头关了就行了,没必要紧张兮兮的。


虽然老马两口子没说一句重话,但潘小军躺在炕上,为今天闯了大祸而自责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以前他在舅妈家小心翼翼,一点行差踏错都不敢有,生怕舅妈小题大做,把他打的鼻青脸肿。


他记得有一次,自己在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舅妈可引起了轩然大波了,不仅把他打的遍体鳞伤,而且还差点像扔橘子皮,把他扔出家门,若不是舅舅死命护住他,他现在在外面流浪呢,


一想到这些,他就头疼,一阵心悸,吃人的恐惧袭上心头,好像有一个利爪在挖他的喉咙,

快喘不上气来了。


清晨的一丝亮光,照到他的脸上,他从炕上爬起来了,他一夜没睡,大脑极其的活跃,脑子里的想法像连珠炮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根本就无法停止不想,他神情痛苦的洗了一把脸,忙走出房门,朝珊珊屋里走去,他推开门进去,发现珊珊妈在里面,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见到珊珊妈,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心虚的低下了头,珊珊妈抬头看见小军,脸上堆出一丝笑,说:“小军,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啊。”

小军感到女人这一抹笑中,有一丝威严和说反话的意味,他吞吞吐吐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昨天睡晚了,起迟了”。

”没事啊,多睡会儿,不打紧,珊珊也才刚起来”。

这时,珊珊妈脸上掠过一丝羞涩的红晕,话到嘴边却不能一吐为快,搓着手,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有点难为情的说:“小军,昨天是你给珊珊换衣服了吗”

小军略显慌乱,顿了顿说:“昨天,珊珊她,,拉裤兜子了,臭,我怕会引来苍蝇,所以......。”

“嗯,你做的对,我老了,伺候起珊珊有点吃力,以后就拜托你了”。

“嗯嗯,我会照顾我她的”

“好,那我出去忙自己的事了,这里你照料吧,”

说完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珊珊,眼神里有种放心不下,可怜的意味。

她回了屋,看见老马坐在炕上,身子斜靠在墙上,手里抓着一本书在看,她悄无声息的坐在炕沿上,深情的看了一眼丈夫,张开了嘴:“老马啊,小军去照料珊珊了”

老马哦了一声。

张氏又说:“我发现,珊珊的衣服昨天换过了,不是我换的。”

这时,老马呆愣了好一会儿,摇了摇手里的书,以一副大不了的姿态说:“换就换吧,照顾珊珊,这是他工作中的一环。”

“哎,我真不中用了,不然哪能让珊珊去受这份耻辱啊。”

“好了,什么耻辱不耻辱的,珊珊那个样子,谁会把她当个正常女人呢,我倒觉得是委屈了人家小伙子,得亏了小军,不然谁来伺候啊”

“哎,我可怜的珊珊啊,小军也是给苦命的孩子,哎,这两人....。”

“别再唉声叹气了,只要能帮咱把珊珊照顾好,你就知足吧,难道你去找医生看病,还会因为害羞而不脱衣服吗”

“都是女人怕啥啊”

“你呀,没见过世面,现在接生的都是男大夫,男护士了。”

“啊,这样啊”“所以啊,没什么害羞的,小军就只是把她当病人了,而且小军那么小,懂什么人事啊。”

“你这样说,我安心了”

“明白了,就去做饭吧,我的肚子都饿扁了。”

“好好,我这就去。”

听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珊珊妈豁然开朗,心情愉快的去做饭了。

老马脸上掠过一丝忧虑,但转瞬即逝,被达观所代替。


小军起初照顾起珊珊有点拘谨,生疏,但慢慢的就得心应手起来了。

珊珊自己大小便是不能控制的,所以每天都拉裤兜子,这么些年,都是张氏给她换洗,这其中的幸苦是不言而喻的,照顾珊珊至今,也完美诠释了母爱能做到何种程度,小军接手后,每天也是要收拾珊珊拉屎撒尿的事,但他做的极为认真,从来不会因自己累的直不起腰,就不顾珊珊的感受,不换或迟换一点,而是拉了,立马就换。

她不仅管珊珊拉屎撒尿的事,而且还负责珊珊的舒坦和快乐。

她每天给珊珊非常细致的换完衣服,就拿出自己的牙膏和牙刷,给珊珊刷牙,虽然母亲张氏勤勤恳恳的照顾珊珊,但很细节的东西却没有顾得上,但小军却一一弥补了。

他细心的发现,珊珊的牙很黄,还有一股臭味,于是他从自己的屋里拿来牙膏和牙刷,给珊珊刷牙,他拿出牙刷,挤了很大一坨牙膏,颁开珊珊的嘴,把牙刷放进去,开始刷起来,他左刷右刷,上刷下刷,连她的舌头都刷了,怕刷不干净,足足刷了十小时,对待珊珊的牙齿,比对自己的还细心,还温柔。

刷完后,看到珊珊的牙齿像纸片一样白,他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像看艺术品一样,用欣赏的眼神对着珊珊的牙齿看了好久。

她还自作主张把珊珊的头发剪短了一点,因为他发现,珊珊被长头发整的焦躁不安,每当天气太热的时候,珊珊就会像小猫一样,浑身刺挠,大喊大叫,脖子上因为被厚厚的头发盖住了,长了很多的痱子和小疙瘩,小军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心里一阵心疼,当即就用剪子把珊珊的长头发给剪了,剪了一个齐耳短发,这不仅显得珊珊干净利落,格外可爱,更重要的是,珊珊脖子上不再出痱子了,有点贴近小军心目中的女友,可爱呆萌。

他得空了去县上逛街时,总会拿出一些工钱,给珊珊买点小零食,整些可爱的小发夹,还有一些花裙子,还会搞一些带香味的护发油抹在她的头上,慢慢的,珊珊的头发变得乌黑发亮,脸蛋红扑扑的,身体胖嘟嘟的,整个人变得让人赏心悦目了。

害怕珊珊闷,他每天都会推着轮椅,从村头转悠到村尾,再从村尾转到村头,只因为珊珊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看到外面野生的美景,眼睛会发出一丝光,木木的眼神会有种动摇的感觉,这让小军备受鼓励,所以他不厌其烦,不计身体的劳累,只要外面阳光明媚,就会雷打不动的推轮椅出去。

老马两口看见珊珊被照顾得这么好,打心眼里为珊珊高兴,但又有点担忧,两人同时注意到,

小军看珊珊得眼神不是医生看病人裸体的眼神,而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两人心知肚明,但他俩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小军实打实的对珊珊好,就算老两口亲自照顾,也不能把珊珊照顾得那么好,难道一个人会故意踢开一个对自己极为有利的人吗,小孩子可能会,但成年人是会权衡利弊的。

有一次,小军在给珊珊洗澡,他起初是对待一个洋娃娃一样,毫无邪念的洗着,但洗着,洗着,亲眼目睹一个女人的裸体,还那么丰满,心理总是不免焦躁难安的,他往后撇了一眼,这次他放下心中的恐惧,把手伸向珊珊的秘密之地。

过了几个月,珊珊妈发现珊珊的月信没来,很是奇怪,又观察了她的小腹,发现小腹微微隆起,珊珊心想,大事不妙啊。

他告诉了老马,老马正在喝水,听到妻子的话,他像是受到晴天霹雳一样,惊的杯子里的烫开水喷溅出来,把他手面都给烫红了。

“小军这么小,他怎么会,哎,这孩子...”

他大脑急速运转,考虑这件事该如何是好,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夜深了,就跑到了村东头的小学校长家。

老马上学的时候,成绩可优秀了,桥上的奖状贴的到处都是,校长对他赞赏有加,虽然小学毕业了,但校长对他的深情厚谊,老马一直铭记在心,校长是个苦命人,很早以前,老伴就去世了,没有留下个一儿半女,把老马当亲生儿子看待,现在白发苍苍,老马总会时不时拿着一些礼品,登门拜访他。

他行色匆匆来到校长家,敲着大门,校长是了解老马的性子的,每次来,不会这么没礼貌,更不会深夜到访,随便叨扰人的清净,只有一种可能,肯定是遇到急事了,于是,校长艰难的从炕上爬起来,穿上自己那双打补丁的布鞋,披上自己泛白的外套,出来门,他给老马开了门,老马正想说什么,他打断了他,示意他进屋再说。

老马进了屋,坐在了炕沿上,校长摇摇晃晃的,走到柜子旁,拿着暖瓶摇了摇,拿出一只被子,倒了水,但只倒了半杯就没了,他又摇了摇,倒了倒,发现暖瓶里一滴不剩时,才一瘸一拐的拿着那少的可怜的水,带着抱歉的神情,对老马说:“老马啊,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咋爱喝水,晚上水喝多了,上厕所麻烦,你别介意,就将就一些吧。”

老马忙站起来,受宠若惊的说:“老校长啊,你别这么对我,我承受不起了,你别忙活了,本来深夜叨扰你,心里有愧,你大晚上还给我倒水,这让我这么承受得起啊”

“没事,你喝”

说完,张校长朝老马随和的笑了一下,就坐在了炕沿上,一只腿压住另一只腿,肩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

“除了什么事说吧”

老马像手里握着一个金元宝一样,紧紧握着杯子,说:

“校长,珊珊被小军搞大了肚子,你看,这可这么搞啊。”校长,抽到了一下鼻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

“怎么会,小军这孩子”

“我也难以置信啊,但都显怀了,造孽啊,可怎么办啊”。

校长很平静,以一副看破红尘的口吻说道:“你别烦恼了,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定律,可能这就是命吧”

“哎,”老马长吁短叹了一声。

校长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小军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妈的,两个孩子还挺合适的,要不就让这两个苦命的人凑一块儿过吧。”

“会不会太委屈小军这孩子了”。

“不会的,我看啊两个孩子正合适。”

“那好吧,就让他们这么过吧”

“嗯”

说完,两人就上炕了躺下了,默默无言,在黑夜里,睁着黑色的眼睛,各自想着心事。


原先,潘小军满心憧憬着会迎来自己跟珊珊爱情的结晶,哪成想,珊珊出意外了。

孩子已经在肚子里八个月了,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可能是孩子已经等不及了,要急着出来了,珊珊早产了。

珊珊疼的额头上冷汗直冒,咿咿呀呀嘴上说着什么,张氏像哄小孩一样,哄珊珊,潘小军站在一旁,着急的直转圈,老马也在屋子外面,急得直跺脚,嘴里不停的说:“造孽啊,造孽啊”。

张氏难以应付珊珊早产的情景,所以跑出屋,去请大夫,而潘小军在一旁拉着珊珊的手,担忧的看着她,疼的死去活来,原地打滚儿。

最后张氏大夫请回来了,但珊珊生产时遇到雪崩,没就回来,在炕上一命呜呼。

张氏眼睁睁看着昔日活色生香的女儿咽了气,她面色寡白,靠在墙上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屁股沾到冰冷的地面,给她一种彻骨的寒冷,比起肉体上的伤害,精神上的伤害是最致命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酸楚,她今日算是体会了个够,女儿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指望了,没有女儿,那自己还活个什么劲儿啊,她恨不得随女儿去了,但是想到自己去了,只留下丈夫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就又把想死的念头杜绝了,转头就化悲痛为眼泪,大声的哭了出来。

而看老马这一边,父爱总是深沉的,男人是很难让自己内心的情感轻易流露的,因为这让自己看起来格外的脆弱,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男人的属性,恰恰让他们承受到太多的生命之重,他表面上很平静,走到张氏的身旁,眼神湿润的把她搀扶了起来,给了她一个节哀的眼神,鼓励她,已经去了,在世上的人还要活下去,不要哭了。

像一只枯萎的花朵,背着手,默默走出来院子,来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山坡上,他回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后,就对着对着一面的山,把自己心里积压的悲痛全都一股脑的喊了出来,他听到山那边传来的回声,一阵眩晕,他盘腿坐在山坡上,眼神空洞,思考着自己这辈子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感,想着想着,一只肥大的黑色蜘蛛,从草里冒出来,顺着他的脚踝,一直爬,一直爬,爬过来他的膝盖,爬过了他的肚脐,爬过了脖子,他丝毫没有察觉。

等到爬到他的眼窝处时,他才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他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他赶紧用手把他抓在手里,一看,好大一只蜘蛛,真晦气,他看了一眼,就朝山下扔去,他看到了对面的山落下一片晚霞,给人一种华丽的落幕的颓废感,惊觉,已经黄昏了,于是手支着草地,赶忙站起来准备下山。

等到自己到大门口,张氏的哭泣声不绝如缕,痛彻心扉。这让他刚疗愈完的心情又重新沉重起来了。

他进到了屋里,张氏看到老马回来了,忙停止哭泣,用责怪的语气说道:“你去哪里了,到处找你找不着”

“心情不好,到坡上转了转,怎么了”

“你来看”

说着,张氏捂住了脸,梗咽着,拉着他走到里屋,用手胆小的一指,“你看”

老马一看,瞪大了眼睛,原先只有一个尸体,怎么转眼就变成两个了。

他这时再也顾不到男人的自尊和体面了,朝两具尸体扑过去,一把跪下,哭天喊地起来。

妻子被丈夫这个样子吓到了,因为他从没见过老马情绪这么失控过,这么感情流露过。

她一瞬间觉得,丈夫真像一个爱哭的小孩。

她心疼的跑过去,挨着丈夫双腿跪下,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老马你出去后,小军好像被珊珊的死刺激到了,中邪了,他不相信珊珊死了,抓住珊珊的胳膊摇个不停,还用力颁开珊珊的眼睛,拉着珊珊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叫个不停,珊珊已经死了,得让她尽快如土为安才好,怎么禁得起这种折腾呢,于是我阻止了小军的行为,告诉他,珊珊确实死了,我把他推到一边后,就用白布把他的脸盖住了,他手里捏着珊珊的一直蝴蝶发卡,脸色惨白惨白的,直勾勾的看着这一切,心凉了一大截,这不,趁我不注意,就一把撞在墙上,血顺着额头留下了,不一会儿就倒在地上,断气了。这把我吓的,急忙跑出去寻你,但我左寻右寻,上寻下寻,就是寻你不得,呜呜呜”

老马掩面哭泣,悲叹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寻了短见了呢”


老马忍着巨大的伤痛,给两个孩子安排了后事,让两个苦命人同葬在一起,入殓那天,老马通知了潘小军舅舅一家,只有舅舅一个人形单影只的给小军送行,舅妈和孩子们则像死了一只阿猫阿狗一样,神情平静,照样过自己愉快的小日子。

舅舅满脸悲伤的看着苦命的侄子下棺,愧疚之心刺痛着他,折磨着他,他竟不顾自己的脸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罪人一样,跪下来,一边狂扇自己的耳光,一边在嘴里喊着:“小军,舅舅不是人啊,舅舅对不起你啊”

如此声泪俱下的场景,让在场的小老百姓们无一不动容,老马更是惺惺相惜,走到他身旁,像神明一样,神情庄重,向他伸出宽恕的手,舅舅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这时,突然飞来两只蝴蝶,围着他们两人的坟墓,在上空盘旋,好像老母亲舍不得儿子一样,留恋着什么,众人看到蝴蝶,以为出现奇迹了,脸上浮现出独属于小老百姓的笑容,过了好久好久,两只蝴蝶各自分道扬镳,一个往北,一个往南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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