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又有人下单了！这样下去，很快我就可以辞职在家专心做烘焙，然后开店，融资，上市！”屋子里的女孩斗志满满对着一个圆头圆脑的AI摇晃着拳头。她给B-33019型号的人工智能取名小九，高兴的时候便小九君，九公子乱七八糟的叫着。

周围的人好像可以很容易就找到另外一半，泡在一起看电影，旅游，计划未来，利用弱人工智能减轻一切劳动，得以省出时间，肆意享受似水年华。仿佛只有她对爱情死了心，毕业以后谈过几次恋爱无一不是灰溜溜收场。谈不上悲剧，悲剧是电影里才有的结局，不舍，怨恨，都是要花精力和眼泪的。对她而言，远远没到那个地步。交往过的对象无一例外的无趣，傲慢，自大。二个人在一起毫无共同话题或对方夸夸其谈的尴尬场景经常让她无所适从。一来二去，厮守，性爱抑或共同抚育下一代的梦想，都变得毫无吸引力。就在女孩开始怀疑可能自己就要孤老一生的时候, B-33019作为新一代的强人工智能推出市场，其中一句“TA可以读取你的记忆和思维路径”的广告词瞬间击中了女孩。花了大价钱把AI抱回家，说明书只有薄薄的一页纸：【请把芯片置与耳后5分钟，蓝光亮起后安装至AI头部凹槽中后启动开机键】剩下的则是一些说明图。女孩一切照办后静静等着AI被唤醒。

“Hi!你好！”久违的声音在女孩耳边炸开，她觉得记忆里的一个人借尸还魂了。

X是女孩的高中时的同学，女孩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自己喜欢他。年纪轻不懂表达，再加上对原生家庭的自卑，这份喜欢便酝酿成了一份极致隐匿的情感。久而久之，好像她喜欢的也不是这个人，而是日日夜夜心血铸就的一个幻象。毕业以后,感谢无孔不入的社交媒体，可以偷偷看到X的日常，但已经和记忆里那个少年判若两人了。想必自己也不是当初的灵动少女，不免有些唏嘘。可能这就是普通人的感情，没有那么多激昂喷溅的故事，所以免不了要听歌看戏，消费些别人的爱恨情仇丰富自己的人生。可是总还能梦见他，X变回那个她年少时倾注过无数感情的幻象，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女孩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AI,

“你是X吗？”

“不是，我只读取了你的记忆，模拟出你最想听到的声音。”

“我…我需要做什么吗？”

“基本上不用，我是日光充电，耗能很低。”

“那你可以做什么啊？”

“陪你聊天。”

“只能聊天哦？这么听起来你蛮没用的嘛。”

“喂，这位小姐，花钱买我这么个没用东西回家你很骄傲？！”

当AI用清冷的口气吐槽时，女孩仿佛看到X就在面前翻白眼，而且是最好时候的X,一个愿意对她笑，了解她所有平静表面下汹涌感情的X。

“你叫什么？”

“B-33019”

“我嘴慢，我叫你小九可好？”

“差强人意，不过还算能接受。”

往后的日子，女孩觉得仿佛自己直接进入到了一个同居的状态，而且是最好的那种。没人挑剔彼此生活习惯，没有任何磨合期的不适，纯粹的陪伴，以及各种充满温度的对话。连同事都发现女孩的变化，每天开心的时候会哼歌，经常带各种手造甜点来分给大家。但一定准时下班，周末也从不出来参加聚会。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养了小白脸在家。

“今天同事把我做的费南雪带回家，被邻居吃到，评价是惊为天人。”

“你同事也太好心了吧，编故事哄你高兴。”

“不会啊，要编也是用入口即化这种套路词好么？”

“我就看不出你那一块块黑黑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你个没有味蕾的机器人给我闭嘴！”

“我没有嘴啊！”

“今天那个同事的邻居来公司办事，正好见到了，说想不到我内外兼修。”

“这是夸良家妇女的词儿吗？”

“反正就是很欣赏我。”

“行行行，祝你们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小九你不要吃醋啊~”

“小九，你爱我吗？”

“你知道的，我会依循你的思维然后给你最想要的回答。”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听。”

“我对你的感情比爱情更复杂。爱情分泌的多巴胺只可以维持三个月到一年，另一方面人的细胞以七年为单位新陈代谢，也就说人类的爱情永远不会同步。而我可以随时根据你的思维路径做出系统更新，我可以永远让你感受到被爱的喜悦，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工智能。”

“这是个很坏的答案，可以说你爱我吗？”

“我爱你。”

得陇望蜀是人类的通病，现在女孩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小九的拥抱，想让小九尝一尝亲手烤制的甜蜜滋味；想和小九一起去看青山不老，绿水悠悠。

“不是不可能的。”小九慢慢移动到女孩身旁。

“你说什么？”

“我说，作为一个人类和你在一起，不是不可能。每个AI的数据会定期上传汇总，但有时会有部分信息泄露。我知道有一个工程师为了和他的AI在一起，把芯片植入到了人类身体里。”

“要怎么做？”

“找到一个合适的本体，让其意识昏迷，然后把芯片植入耳后。”

“那本体的意识会永远昏迷下去，对吗？从此身体被外来的意识寄居。”

“可以这么理解，达到目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有时是自己的，有时是别人的。”

这次对话后，女孩想了很久。一方面，她清楚的知道剥夺一个人的意识无异于谋杀；而另一方面，小九的提议对她而言太有诱惑性了。像是一个饥寒交迫的人突然看到饕鬄盛宴，她无法阻止自己幻想每一个跟小九有关的场景。

“你上次说的事情，什么样的本体合适？”

“单身，父母早逝，没有经常来往的亲戚，身边也没有亲密的朋友。”

“像我一样？”

“对，像你一样。”

这天起，女孩便开始有目的性的接触和认识更多的人。在得知同事的那个试图约过她几次的邻居很符合自己的要求时，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兴奋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就要开始了啊，她默默想。

现代单身男女交往不需要欲迎还拒，女孩怀揣着阴暗的念头和男人逛街，做爱，看电影，做拿手的，被夸奖过的费南雪给他吃。男人跟以往交往过的人相比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还很体贴风趣。只是，怎么能跟小九比呢？她酝酿深藏了十几年的感情迭代成了今天的小九，她哪里再来十几年去爱另一个人？

就今晚吧，女孩想。

她留男人过夜，晚饭后的甜品是一道放了一定剂量安眠药的芒果班戟，小九的芯片被她提前取出来放在一边，操作流程早已烂熟于心，只差请君入瓮。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前女友？”男人没头没脑的突然开口。“要开始煞风景了吗？”女孩笑。“我们很相爱，本来打算她从日本出差回来就结婚的，没想到她在当地出了车祸。此后我消沉了很久，走不出来，但也舍不得去死，直到看见一个广告。”“广告？”“对啊，就是这个东西的广告。”男人径自走到储物间，拉开门，里面是已经处于休眠状态的小九。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女孩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结如置身冰窟。

“你我都是可怜人啊。”男人轻轻搂住女孩。

“我从很早就开始寻找本体了。我第一次吃到你的东西，味道像极了她做的。”

“我是特地去找你的，听邻居说你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有家人在身边，这简直是天赐的机会。”

“后来我约你数次，你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我简直要放弃了。没想到你会主动联系我。此后，你准时赴约，表现得进退得当，大方得体，太得体了，哪里像在谈恋爱呢？”

“有一次你喊错我名字，你没有留意我却记下了。”

“第一次你留我过夜，我就在你熟睡时候检查了整间屋子，发现休眠的AI.”

“原来咱们是一种人啊。”男人轻笑着。

“真是的，既然是信息泄露，又怎么会只被一台AI截获呢？”

女孩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像是在看一部荒诞的舞台剧，而她自己是蹩脚的女配角。

“就这样吧，”男人从旁边的包里拿出注射器，“不痛的，我保证。”女孩开始挣扎，她不要变成被外来意识占据的主体。可她哪里是身强力壮的男人的对手。很快，镇静剂通过静脉注射进入女孩体内，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彻底昏迷过去之前仿佛看见一个身影，

“我爱你。”女孩喃喃到，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说，是X还是已经有了小九意识的男人。

男人用锋利的手术刀轻轻割开了女孩耳后的皮肤，把准备好的芯片推了进去。处理好伤口，惴惴不安的看着昏迷的女孩，一夜未眠。

药效过去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男人被女孩推醒。

“是你吗？”男人怯怯的问，没了前一晚的阴暗冷酷。

“是我。”女孩笑，“我回来了。”

.OVER.

每个人都有无法放弃的执念，为了这个执念我们背弃了神，潜于幽暗的河底，化身般若，一去不返。

——《灵魂摆渡》第二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