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狐狸”姐们儿(短篇小说)

(一)                                                                       

“狐狸”的真名叫付琳,“狐狸”是我心里给她起的外号,除了跟名字模糊谐音,还有其他原因。

我认识她的时候是80年代,同一个大学,同级但不同系。第一次见她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莫名奇妙地想到了蒲松龄和纪晓岚书里的那些狐狸们,什么玉面狐狸、赤面狐狸、花面狐狸之类的。是她白白的小窄脸、溜肩膀加小蛮腰让我浮想联翩呢?还是她用细长眼睛斜着看人的样子、没声音的笑像一缕青烟从唇边飘过让我这么觉得呢?不明白,反正就是有这想法。

书里那些迷人的狐狸有好的也有坏的,她到底是好狐狸还是坏狐狸呢?我其实一直也没太搞清。


她和我都是诗社的,但她比我进得晚,第一次来参加的活动是大家朗诵自己的最新作品。现在想想我们那时写的诗,虽然激情有余,但其实真正好的如沙中之金,寻常碰不到。我那次写的是一首假装有哲理的诗,几十年后一看真不怎么样,当时却还以为自己挺高妙。她在听大家诗的时候常常笑,没声的,缭绕在大家头顶上,终于把所有人都笑毛了,严肃的浙江籍社长把黑边眼镜往上推推,虎着脸问她笑什么?她吐了吐舌头,说不是笑话大家,就是觉得挺好玩的。社长说我们是写诗不是玩,并让她也把自己的诗秀一秀。她收回笑,抿了抿嘴唇,从牛仔裤的兜里掏出两张纸,念了一首不太长的诗,是写对春天的感受,也说不上有多好,但意象独特,也没有肉麻煽情那一套,而且音乐感相当不错。念完后大家一时没吭声,她有点讪讪的,说特不好吧?社长严肃的脸舒展开了,认真看看她,说还写得真不错!大家也纷纷点头,她垂下目光,也垂下长长的睫毛,现出点天真羞涩,和之前无声笑大家的样子完全不同。

我和她的宿舍本来就在一层,在她进诗社前彼此不熟,之后就慢慢成了朋友,经常一起聊聊天,有时一起逛个街什么的。


“狐狸”在她班上女生里人缘挺好,也没见她怎么样,但人人都是替她服了务还夸她,有点绝!

比如说她周末晚上要去跳舞,吃完饭回宿舍换裙子的时候,看见她上铺的同学在那儿哭,就一边换一边问怎么了,上铺说刚跟男朋友吹了,她就立刻停下来,一条腿穿好了丝袜,另一条腿还光着,跟着心碎的室友痛骂一会儿那没良心的,还陪着垂了几滴泪,然后一边说着真诚的安慰话一边打扮,涂口红、喷香水、穿上高跟鞋。一切收拾妥帖后,漂漂亮亮的她搂着披头散发的上铺说没关系,好男生多了,还怕找不着吗?找一个更好的,气死他!上铺肿着眼泡看她带着一阵香风出去了,心里别提有多温暖了,擦擦泪,把她脱了后掉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看看已经脏了,就连忙卷起袖子,把衣服拿到水房给洗了,一边洗一边满怀感激地想:唉,我有这样的同学真好!

再比如她对面铺的那个同学有点胖,因为腿太粗都不好意思穿裙子,看着她的鹿腿羡慕得不行,她认真地把两个人的腿打量了一番,那天这两双腿都穿着牛仔裤,她口气特别真诚地说,其实吧,腿粗的人穿牛仔裤才更好看,能给撑起来,腿细的人穿象竹竿上裹布,我还巴不得自己腿粗点呢!把胖同学说得笑逐颜开,心里那个舒畅啊。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给自己一条短裙缝裙边绽开的线,笨笨卡卡的,针把手刺出了血,胖同学走过来一把拿过裙子说我来替你缝,那同学虽胖但手极巧,三两下就把裙子缝好了,她刚说谢谢,胖同学说别着急还没完工呢,说着用电热器烧了一点开水,用盛了开水的茶杯当熨斗把裙边熨平,这才把裙子递给她,目送着她美美地穿上出门约会去了,心想:唉,我有这样的同学真幸运!

听这两个同学给我讲以上事情的时候,我正坐在“狐狸”的宿舍里等她,说好一起去书店,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出去忙什么还没回,等她风风火火跑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看完了她放在床上的一本杂志。我平生最恨迟到,本来想埋怨她几句,但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心又软了。买书的时候,她拿着一套精装的外国诗集吸凉气,说真贵买不起,但喜欢很长时间了,还讲了一个有关喜欢这诗集的故事,前因后果从她祖父延续到她,其曲折动人足可以拍一部电影了,听得我特感动,当即热血沸腾地把我准备买书的钱全借给了她,她有点要热泪盈眶,我却觉得是她成就了我的高大感,还直想感谢她呢。她之后用饭票慢慢还我钱,还来还去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有一天就坚决不让她再还下去了。


“狐狸”在女生这里是没得说啊,但在男生那里就复杂点,有的不那么顺利。她大学四年谈了四个男朋友,一年一个。

一年级时她谈了个三年级的山东大哥哥,浓眉大眼,声音洪亮,每天大家都看见他替她打开水、替她挂蚊帐、替她占阅览室座位、替她买东西、替她取邮件、替她修自行车,高高大大的他旁边是小鸟依人的她。她撒娇地管他叫她的“小黄牛”,还让任劳任怨的他也替别的同学修这弄那,以至于每当小黄牛来宿舍找她的时候,整个一层的女生都欢呼雀跃。他在实习回来后对她说,你换个奴仆吧!她不解地皱着眉头使劲想,说没把你当奴仆啊!如果你那么觉得,对不起了!

她给我讲跟小黄牛洒泪告别的时候是二年级,不过讲的时候已经不伤心了,因她又热烈地爱上了一个江南秀男,身材不高,面白无须,这回她当起了他的保姆,经常帮他把书按大小高矮在小书架上排好、嗔怪他没穿她规定他穿的衣服、在阅览室的时候每小时让他跟她一起做一遍眼保健操、一本接一本地向他推荐书。她羞答答地跟我说,她把他心疼得啊,简直像是有把他抱在怀里吃奶的欲望。没想到,秀男有一天把一摞她让他务必看的书扔在她面前,说你换个布娃娃玩吧!她眨巴着汪着眼泪的眼睛,说我没玩你呀!要是你觉得我摆弄你,准是你太敏感了!

秀男似乎伤她不浅,她跟我说到他的事时,坚定地说不准备谈恋爱了,但话音没落就谈上了,这是三年级,一个暗暗崇拜了她好几年的北京同学,在她的情感空窗期把她追上了。他是我们一个诗社的,人瘦瘦高高,诗文文雅雅,像个小古人,写对仗工整、平仄正确的格律诗,春夏秋冬都感个小怀,阴晴雨雪都伤个小情那种,但都不过分。我本来以为她肯定就跟他成了,再合适不过了呀!小古人脾气特好,什么都能容她,小黄牛、布娃娃随便当,还跟她有共同爱好,长得也不错,还要怎么着啊?没想到她烦人家烦得什么似的,好多次都跑到我宿舍里来躲着。我说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够没良心的!她说是,他什么都对,什么都好,可就是觉得跟他在一起没什么劲。我说你们可以谈谈诗啊!她说最烦的就是跟他谈诗,要不然就是他给你上课,要不然就是让你给他上课。她在实习之前把他约到小花园,俩人像好朋友一样谈了一场,她客客气气地对他的爱意表示感谢,然后说只能把他当哥哥,他低头沉思了一阵说那行吧,端端正正地跟她分了手,回去后写了一首诗,咏了个怀,洒了把泪,便就罢了。

开始写毕业论文的时候我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她,再见到她时,说是已经写完了论文,跟一个外校的好上了,后来见过他不少次,样子挺丑,但显然有强烈吸引她的什么,俩人在我面前的时候都公然拉着手或依偎着,我常产生一种幻觉,好像他们两个是两只小兽,在你舔我,我舔你。不过他们吵起架来也特凶,我见识过几次,互相把东西扔向对方,我越劝还越厉害,你哭我骂的,等我气得说再也不管了,他们闹够了以后又好得腻味在一起。等毕业分配结束后,大家纷纷打包准备离校,她那时几乎不怎么在学校住,我估计其实是跟那人同居了。

有一天我正在收拾东西,她突然来宿舍找我,剪掉了长发,换了一个精神时髦的短发型,我猛然间都差点没认出来!我说呦嗬终于从跟他腻着的洞里出来啦?她翻了我一眼,说已经跟他分手了。我把正在捆的书咣当往地上一扔,说我没听错吧?她低头抠了一会儿指甲,我以为她羞愧了呢,有点心软,去扒拉她,没想到她正在那里没声地笑,抬头看见我怜悯的神情笑得更厉害了,说我才不会跟一个胸无大志的人结婚呢。


(二)

“狐狸”在单位工作了一年后,跟她们单位的一个美国专家大叔谈上了恋爱,那一阵我没少沾光,跟着他们第一次进了北京饭店,那个高级劲儿把我吓坏了,大气都不敢出,对厕所里竟还香喷喷的也吃惊不小。还跟着蹭吃了淡得想打人、奶油味浓得想吐的西餐,喝了觉得特难喝的、像咳嗽药水对洗衣粉味儿的可口可乐。“狐狸”这时候学会了抽烟,常抽那种细长的“摩尔”牌女士烟,我也试着抽了一支,凉凉的,有股薄荷的味道。总之,跟着美国大叔和“狐狸”让我窥见了“资本主义生活方式”。

我问她跟他是真是假,是玩还是真爱?她一边嚼着口香糖,甩着美国大叔送她的软牛皮的拖鞋,一边心不在焉地说,半真半假吧。我说你胡扯什么呀?别到时候被他骗了,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她挺身坐直,把口香糖吐在烟灰缸里,睁大了细长的眼睛,说姑奶奶我能被他骗?!

后来证明那美国大叔对她是真的一往情深,一年后担保她去美国留学。临走时,她跑来辞行,送给我一大堆不要的东西,有衣服、用具、书本、漂亮的假首饰、磁带等等,我说好家伙简直发财了!看完东西她请我出去吃饭,我说应该是我送你啊,她说你那几个钱能吃什么?还是我请吧!她请了我们都爱吃的粤菜,要了好多盘,还喝了啤酒,俩人回忆了一下友谊什么的,颇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劲头,不过不是壮士一去不复返,那意思是去向天堂不复返。


断了一些年的联系,再联系上的时候,“狐狸”是做为美国一家公司的首席代表常驻北京,那派头不要吓死我!名牌巴黎套装、瑞士手表、意大利皮鞋之类的装扮就不说了,办公室就租在高级饭店里也不说了,她工作的时候我在近处看过,一副那种,现在叫白骨精的那种劲头,思维敏捷、口齿伶俐、目光坚定、特有范儿,我看着简直生出了崇拜的感觉,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了!不过幸好那是在办公室,等她回到自己那漂亮的家后,高跟鞋一脱,小烟儿一抽,就又变回了原来的那旧“狐狸”,我也才放下心来,又能跟她说话了。

我说你这么多年怎么也没结婚啊?她说你怎么知道我没结过婚?结过两次呢。我说第一次是不是那美国大叔?她说是,人家毕竟担保我出去,不能那么知恩不报吧?我说第二次呢?一个小美男?她朝天上喷了口烟说不是,小美男只能当画挂墙上,我找的是能站在地上的,他是大学教授,人特善,我在公司上班特忙,他就做好多家务,虽然对他没什么激情,但这会儿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知道有这么个后盾多重要。但我肯定是得罪了老天爷,收回了给我的礼物,结婚三年后他得了绝症,一年就走了,这之后我回的国。我说那你们也没生个孩子?她说想生来着,以前是下决心这辈子不要孩子了,跟他以后第一次有了跟他生个孩子的想法,但没来得及。

过了一阵,我一个朋友老婆刚去世,我就琢磨着把他介绍给“狐狸”,她听了后就笑,没声的,笑了又笑,像三十多年前第一次在诗社认识的时候那样,又把我笑毛了,说你有病啊?她一时没吭声,去倒了一杯洋酒,可能是威士忌之类的,给我倒了杯果汁,然后脱掉外套,只穿一件小吊带绸衫,舒服地往沙发上一蜷,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不嫁人就活不下去?我说那有个家总好吧?她说那也不一定,有时候也是负担,累一天回家还得陪他说话,多烦啊!我都噎住了,那天她说到故去丈夫时的一往情深还像炒完没凉的鸡蛋,怎这几天就变了?


“狐狸”回国几年之后中国经济飞一样地发展,她任职的公司也大发展了,办公室搬了两次家,一次比一次大,人也越招越多,设了好几个部门,她不再是一首代、一秘书那种的小公司门脸的看家人,而是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公司北京分公司的总经理了。她开始忙得四脚朝天,去找她得预约,要不经常见不到,一天到晚不是开会就是出差,经常一边吃饭一边处理事情。

那些年我每年只能见到她几次,跟她刚回国那会儿老去她办公室泡着是天壤之别,不过见的时候倒是场面越来越讲究了,不是特高级的餐馆就是特别致的会所,餐馆一般都是指甲大点菜放在斗大的盘子里,会所一般都是在有古迹的公园里的山间或水边。她出行都有车夫马弁,各种指使,我笑她就差有人捧着化妆盒和痰盂了,她呸我一下,说不是为排场,是为工作!

在她的随从中,我凭直觉知道有一个人跟她关系不太一般,是管给她安排日程的男秘书,比她小十岁左右,英俊、聪明能干,她看他时候的眼神不一样,他对她的言听计从中,除了工作需要,也有另一种东西。

有一次她请我吃大闸蟹,在我们都喝了几杯酒、吃了一堆壳之后,我问她是不是跟那秘书有一腿?跟以前不同,她现在的成就和地位让我做不到像以前那样随便了,今天是两人都微醺之后,借酒盖脸才说出口的。她眼睛毛虚虚的看着我说差不多吧,我说你可真行,姐弟恋了啊?她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说,是比我小几岁,但也是大老爷们儿,又不是幼男,你情我愿就是了。我说那你们准备怎么着啊?她说又来了,结不结婚是吧?你都快成我老妈了,见着我就这一套,告诉你,不结不结!天呐,就让这地球上有一个单身女人吧!我说那他也愿意就这样?她说不知道,没问过,有缘分就在一起,没缘分就分开呗,问这干吗?我没的说了。


(三)

这之后不久我遇到点困难,需要一笔钱做押金,但一时拿不出那么多,跟一两个亲戚借,竟都被找理由婉拒了,只好犹豫着跟她吐口,不太报希望,没想到她立刻答应了,但要求我写借据,并写明何时还清。我写借据的时候心情有点复杂,想着要是那俩亲戚能借给我的话,肯定不会让我写什么借据,问题是他们没借。虽然借她钱要写借据,但我觉得她倒好像越来越大方了,不知是因为比较有钱了的缘故还是人确实变了,时不常送我点礼物,衣服啊、手包啊、护肤品啊什么的,吃饭也都是她付账,就是我还清她钱的时候请了她一次,那还是在我很坚持的情况下才请成的。

过了些时候我的工作有了点变动,也忙得不行了,还经常出差,连家都有点顾不上,根本就没时间找朋友玩,于是就有好长时间没见到“狐狸”,联系也很少,一直到我不小心摔成了骨折,不得不在家里休息,这才有时间跟她联系,这一联系不要紧,让我大吃了一惊。

有一天她来看我,也不是周末,竟没有穿西服套装,而是穿了一套麻质便服,也没化妆,素着脸,精致的手包也没拿,背一个麂皮双肩包。她拿出一大堆吃的、喝的营养品,还不让我瘸着给她倒茶,反倒给我沏了一杯她拿来的什么补钙的粉,把我都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一来她是客人,二来她以前都不侍候别人的。说了一会儿我的伤,我问她是不是在度假?怎么装扮这么休闲?她摇摇头,露出一抹美美的浅笑,说她已经辞去了公司的职,现在给一个慈善机构干一点事,基本不拿多少工资,时间也比较松弛。我的嘴一定是惊讶得半天没合上,她看我那样觉得逗,说你干吗呀?我又没变成怪物!我说你变成怪物我都不那么奇怪,这还是你吗?不是被外星人换了脑子了吧?她问我矿泉水在哪里,我告她后她去倒了一大杯,我说刚才还发愁家里没有你喜欢的酒,她说现在一般不喝酒,烟也戒了。我说你赶快去照照核磁吧,肯定脑子有问题了,她没理我,从包里翻出一张照片,是她和一个约莫六十岁左右男人的合影,那人高大有形、花白寸头、看着像北方人。她说他也曾是外企高管,但顿悟之后放弃了无谓的奔忙和奢华的生活,说他是她的指路明灯,让她看到自己的生活像废墟一样没意义,所以也毅然投到了他的门下。我不知说什么好,这么高雅无私,我除了崇拜之外还能说什么呀?我没问她跟那小秘书怎样了,还用问吗?!

这之后我们倒是常联系,甚至常见面,每次她都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一些匪夷所思的可怜之人和可悲之事,激动得不行,一段接一段,我简直都插不上嘴。后来从人又扩展到了猫和狗,普度众生的姿态让我怀疑她即将出家,小心翼翼地试探她,也试探不出所以然。


那之后不久我在单位当了部门的头儿,更忙了,一晃又好长时间没见到“狐狸”,一直到第二年春节才总算能喘口气,见见朋友,就打电话约她,她说正在欧洲出差,回来后联系我。我心里挺奇怪的,好家伙,慈善都做到欧洲去了?要做也应该去非洲做啊!

过了两天,外面放破五炮竹的时候,她来电话,说昨天已经回京了,约我明天一起喝茶。我第二天如约来到她说的那家茶室,很优雅,一进门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兰香馥郁,古琴悠悠,服务员也个个苗条好看,说话小声小气的。我转着头找,想象着一个清雅的布衣女子正在悠然地喝着铁观音,却没看见,正在奇怪,听见有人叫我,循声一看,原来刚才我认为完全不可能是她的那人就是“狐狸”,又是一副精英女强人的打扮了,很潮的短发、名牌手包、精致的妆容和服饰,只有一件事猜对了,她的确正喝着铁观音,见了我很高兴,忙着让服务员斟上茶来。我打量着她一时没说话,她说你别这么看我啊,挺吓人的,还是看我从欧洲给你带的礼物吧!我按住她的手,说你是你吗?不是又被谁换了脑?她笑着说说呸!我是试验品啊?老被换来换去的?她递过一个小纸袋,说这是特地给你挑的,肯定你喜欢!我一看,是一条爱马仕的丝巾,黑红图案,的确是我喜欢的。我说太谢谢了,就是太贵重,让你破费!她说咱们之间不说这些客套话行吗?我说行,那你说说你的变化是怎么回事?她说没怎么回事,跟着感觉走呗!我说那你的感觉是做慈善又不好了?她说那也不是,就是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高尚,就别装了。我想问那老帅男怎样了,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刚见面就审人家这些似乎不太好,她却像真正的灵狐一样,仿佛听见了我心里的话,直接回答了我无声的问题,说其实主要是发现那人其实基本是骗子,拿慈善说事,目的是为一己私利,就觉得特没劲。她拈起一颗瓜子说,就好比这颗瓜子,本来以为一磕就吃着一颗特香的仁儿,没想到是颗臭的,就把你吃瓜子的兴趣都弄没了。她连喝了两杯茶后又说,也许更重要的还是我自己的问题,其实没那么高尚,也就是一个庸俗的商人,加上点小资情调,就别装天使了!


我这神秘、迷人的姐们儿,三十年来常常让我感到意外,我倒要看看,下几十年她还能给我什么意外的惊奇或惊喜?会不会等到她八十岁的时候突然对我说,其实吧,我就是一只真的狐狸,来人间给诸位还情的。估计吧,她就是真这么说我也不会感到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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