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债的人家里第三天

镜子很担心再这样看下去,主人的人生可能有更多悲伤的事情,最后会让自己碎裂的体无完肤。可无论出于“职业态度”还是强烈的好奇心,镜子还是想再用一点时间,多看看主人的人生。它将命运的视频记录齿轮调整了几个倍速,它急于把主人这一路走来的艰难日子看完,它更想着它看完了这些艰难的日子,下一刻等待主人的应该就是好日子吧。不出意外的,齿轮滑动着滑动着就来到了主人受伤的当天。它先是看到了主人依然杂乱无章的房间,然后又看见了主人从厨房搬了一把椅子到自己房间。镜子先是一愣,心想,不会吧,难道和电视剧情节一样吗?真的一样。主人走的很慢,仿佛在犹豫,但又很坚决的把椅子摆放到了一个自己设定好的位置,顺着往上看确实有一根绳子拴在棚顶,可能是没有那种能把绳子悬吊起来的器具或者墙上柜子上都没有更好位置可以弄个挂钩,总之,那绳子被主人一面拉扯在窗户把手上,另一面被拴在衣服顶部一个很重的箱子下边,绳子的长度可能是主人走了很多个商店才买到的,那绳子好像再缠几圈也够用。在椅子上方,一个没那么标准的圆形圈圈。镜子心脏跳的猛烈,要不是知道主人确实没成功,它现在已经又裂开了一道缝。

主人踩着椅子上去,就像镜子之前看到的,主人是个运动神经比较不协调的人,常常是手脚不同频,而且因为曾经做过腰椎手术,使用腰部腿部的力量也没有那么顺畅。踩上椅子之后,主人站住稳了稳,看了看房间里的一切,镜子能看到,她身上什么都没拿,也没特意换什么自己喜欢的衣服,只是在家里就像做好了流程计划一样,一件又一件的按部就班的作着自己想做的事情。绳子两边连结的部位不同,高低也不一样,被拴住的力度也不一样,就这样“栽栽歪歪的”绳子不堪重负从一边扯掉了。主人的躯体也没在客气,直接以一个跨越椅背,又因为身体自然反应,两条腿想做出往一起并拢的动作,以失败告终,主人的小腿就是这么受的伤。当时她好像心有不甘,忘了忘绳子,又看了看椅子,一边在地上爬,一边用尽全力把套在窗框把手的另一端绳子连拉带拽的弄下来了。她将那么长的绳子卷了起来,塞在写字桌下方的单撇柜子里。然后爬去椅子旁边打了急救电话。

镜子看完这一刻,不禁担心,主人看起来尚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难道她在将来还要选一天继续“吊”吗?镜子恨自己,它以为自己从无到有,渐渐有了人类的思维,还看过很多人的人生“日记”,这个世界上很多新奇的东西,它都见过了,无论在一个人家里的卫生间,在商场的试衣间,在卧室或是电影院,总之,只要可以摆放镜子,需要摆放镜子的地方,它都去过了,看过的人何止千万。镜子不知道有人类的思维或是人类的情绪,这样到底对不对,是不是适合自己。现在,它看到主人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心碎。主人似乎不再低着头想了,她时而猛一下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时而再低头看自己的小腿,有时用手指轻敲着洗面盆边,有时又像敲累了,停下来,静静地就那么站着不动了。镜子大概看的出来,主人此时精神状态非常差,自己憋在屋里这么多天,她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这个时候,主人的妈妈回来了,镜子没有顾得上去看妈妈的故事,只是一直盯着主人看,期待她能有所反应。她似乎听到妈妈回来了,想往外走,但也只能是拖着那只坏了的腿慢慢往前拉动自己。小腿轻微骨折,脚踝处有些骨裂,不幸之中的万幸,她并没有受非常重不可逆转的伤害。

妈妈看到她的状态没有说什么,直接到厨房开始给她做饭吃。这几天她几乎是点着外卖过来的,一天争取只吃一顿,一方面不用频繁的大小便,另一方面,一天拖着这条腿往出走一次已经让她精疲力尽,点一顿外卖,有时分成两次吃完,有时特意多点一些份量,希望够一整天吃。妈妈回来了,她又能吃到家里热乎乎的饭了,从她的脸上仍然看不到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难过,更没有开心和快乐,电影里常有被形容为“扑克脸”的演员,形容其僵硬,那么主人就是标准的“扑克脸”,一张看不出悲喜的脸,镜子也随着这张脸开始心酸。妈妈的速度永远是随着孩子的胃来调整的,主人才顺利的将最后一步走完,坐在床边上,那边妈妈已经告诉她大米饭好了,炒两个菜就开饭。主人略微抬起头,仿佛昏暗无光的日子里,终究还是射入微弱的光的斑点,妈妈,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令人温暖的存在。

妈妈也坐下来与主人一同吃饭,一边吃着,一边和主人聊着外出都做了什么,此时,镜子只能在卫生间里伸长了耳朵听着母女俩的对话,它听到母亲大致说了几句关于这几天的日程安排。前两天跟着“师兄”去了一家佛学院,刚开始是一个人开着车拉着这些人一起,后来到了佛学院那座山上,山路崎岖,佛学院就派人下来接他们,自己开车很难走的上去。“师兄”就是共同学佛的同学,无论男生女生都称“师兄”。之后就都在佛学院里学习,见师傅,没有多做停留,着急回来,其实也不想去,但是这种机会,这一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了。主人明白的,妈妈之前几年也去过,那时候其实身体已经出现病灶,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这是生病了,那时候偶尔发现尿血,妈妈以为是在山上的环境不好,太冷了,把人冻着了,偶尔有血尿也没当回事。当时回来之后,都没提过这个情况,主人也并不知道。娘俩继续聊着,主人也说,理解她想去的心情,说起当年要不是上山那年没注意自己的身体变化,也不至于后来病的那么重。说着说着,两人都有些哽咽,便不再继续说了。

镜子听到这里才知道有些误会妈妈了,它一直以为主人的妈妈是因为什么不重要的事外出了,逃避照顾主人的责任,这下知道了实情,果然是那句“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以后不能再这么草率了,随便猜度别人。可是,主人她怎么办呢,她的妈妈看来并不知道她真实的受伤原因,如果主人好了之后,真的又能顺利的站到椅子上,或者去其他地方实现自己的想法,怎么办。镜子恨自己不能说话,没办法将这些事情及时的反应给主人的妈妈知道,就算费劲全身力气,镜子也仍然还是一面平静的镜子,定定的伫立在墙壁上。

吃过了饭,主人的妈妈收拾了起来,整个屋子在她不在的这几天里,都差不多蒙了一层灰,还有主人自己的房间,因为太过杂乱,被妈妈当做重点对象清理。主人只是在一个位置做好了,捧着拐棍,静静的看着,不说话,也不换位置。镜子通过声音方向辨别她们母女二人的位置,通过偶尔两句对话,判断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和从前做过的事情。镜子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它要救这个主人,它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生命消失在这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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