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相识于一鸣

于一鸣也许没有人认识,但是对于于家村的人来说,他却曾是个名人,因为没有不知道他的,我知道他的出名不是由于他的才能惊人,而是因为被所有人认知的没出息。这些信息认知都是从流传的信息知道的。

我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我与他还算有些渊源,听我爸说,往上倒三辈的话,我家与他们家还算是本家,到了我这里与他论的话还算是老表。中国的亲戚我永远不懂,我相信那句老话是很有道理的,一表三千里。

今年年初我因有事到他们家去,才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他身材不高约170公分、偏瘦,眼睛有些近视,带着一副黑色的全框眼睛,头发剪的很短,很是精神,一身休闲的衣服很是随意。这些都是我一眼打量出来的。

见到我他笑着和我打招呼,并将我请进屋内,动作自然,毫无生涩,脸上的笑意给人以憨厚温暖的感觉,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一笑之间充满着自信深邃。

这就是全村人眼中没出息的人,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却不便表现出来,同样笑着和他一块进了屋内。

屋里没有其他人,他的父母并不和他一起住,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前年有了小孩,父母便搬到他哥家照顾小孩,把房子留给了他,村里人传说是由于父母对他过于失望,不愿和他一起生活。

房子是刚盖的,只是进行了简单的装修,白色的粉墙,简单的灯具,屋内只有一张茶桌,几张方便使用的便携板凳,剩下的便没有什么其它物件,屋内正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副水墨画,画的上方有一个白色的钟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由于没有过多的家具,屋内显得空间很大,尤其是脚下的地板,亮的发光,给人以清冷的感觉。

我在茶几旁边坐了下来,他从卧室内取出两只茶杯,提着一个红色水壶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欠身表示感谢,说了声谢谢。

我从身上摸索出一盒中华,掏出了一根递了过去,用一种自认为很成熟的动作。

他看了看我,略一迟疑微笑着接了过去,夹在手指中间,并没有要抽的意思,这使我准备的打火机没有再掏出来,我一向也不愿多抽烟,所以只是将烟盒搁在了桌角上。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尴尬,杯中丝丝的白烟,交织着空气的凝重。

于一鸣漏出招牌式的微笑说:“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没什么,在一家小公司做事”我有些局促,对于这样的问题,在家里总是难免回答很多次,可每一次的回答都会让我紧张不安。

似乎了解我的心思,于一鸣换了个坐姿,开始聊一些其它话题。

其中说到我们之间的表亲关系,他倒是能够理得清楚。他是一个健谈的人,却不是一个唠叨的,在他的指引下,我们聊到很多,房价的高低,汽车的性能,女人的品位,最近的头条,关注的焦点,甚至谈到阅读。我发现于一鸣是个博学的人,他头脑清晰,观点先进,侃侃而谈却不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尤其在谈古典文学时,他竟也有很新颖体会,现在的人谁还愿意肯坐下来读那些东西。

也许是因为我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交流对象,所以那天他的谈兴很高,而我的心中却疑问连连,这就是村中所谓的废材,没出息的人。

彼此交谈甚欢,杯中水已被续到第二杯,我看了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是十点左右。

于一鸣用手扶了一下眼眶,笑着说:“不用着急,时间还早,我已经安排好了,要到十二点左右才能回来。”

“没事。”我端起桌上的水杯呡了一口。

“一鸣在家吗?”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墙外传来。

于一鸣忙起身,对我说:“你先坐一会”,缓缓的朝门口走去。

妇女的声音很大,于一鸣的声音不缓不急,却清晰可闻。

妇人家中的电脑不知是什么原因,不显示画面,想让于一鸣去看看,于一鸣答应她下午过去,家中现有客人。

事情一旦开了头便如同放了闸的水,短短半个小时,来找于一鸣的人就有三拨,一拨是让他帮忙替自己儿子找工作的,一拨是来问他有没有对象的,一拨是朋友约他晚上吃饭,于一鸣一一应对着,毫无做作。

于一鸣还真是个名人,但恐怕不是那个被村中人冠名的废物名人。

当墙上的指针接近十一点时,我们又坐了下来。我忍不住的问:“你今年有什么打算”。其实我是想了解他的近况,他显然勾起了我的兴趣。

“去年和朋友开了一家电脑售后服务店,生意还不错,今年没其他打算,挣点钱把房子尾款付了,车子就不再换了,有辆代步工具就行了。”他随口答着,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倒是很厉害,不像我辛苦一年,到头来两头都净。”我有些羡慕的说。看来这于一鸣的传说都是假的,谣传真是不靠谱,我在心里思索着。

“这没什么,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做到。”

“也许吧”,我明显有些不自信。

“没什么不可能的,就看你有没有力量去做了。”他眉头微皱,停顿了一下道:

“十年前高考失利,上了一个三流的学校,那时想法很简单,只想学一个养家糊口的技能,选了计算机行业,后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学这个,况且高中的时光耗尽了我大量的热情,大学中便更加的放纵自我。”

于一鸣喝了一口水,扶了下眼睛继续说:

“毕业之后,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兴致勃勃的进入社会,以期求有一点立足之地,不同的是,在漂泊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拉着那只破旧的学生时代的旧皮包回到了家里。

那是一段迷茫时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也没什么打算,所以意志消沉,渐渐的朋友之间的交流变得少了,慢慢的就彻底断了。父母对我倒是很着急,托人给我谋划工作,不过那时我心烦意乱,不愿做任何事情,想也不想的回绝了。后来,家人对我渐渐的失望,不再理我任我所为了。”

于一鸣脸色有些难看,笑容已经消失,扭头向外面瞅了一下,似乎不愿提起往事。沉思一下淡笑道:“剩下的事你应该听到一些吧,我成了村里最没出息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废物。”

“没有”我否认道。

他挥了挥手道:“没有关系,现在的我已经无所谓了。”他继续说:

“我对当时的自己也很失望,上学那会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对我也不错,不是很漂亮声音却很好听,长时间的分开也就断了联系,后来我才知道她已经结婚生子了。那是一段忧伤的日子,每天除了吃睡外,最大的乐趣就是玩手机,还有看蚂蚁上树,每每遇到爬不上去的蚂蚁,我便会为它清除障碍,看到它们继续前行便会发出莫名的笑声,晚上是我最喜欢的时间,玩累了手机,便出门在村里田间地头来回晃荡,思索一些所谓的人生大事。

后来正如你听说的,村里人看到我对着一棵树发呆发笑,认为我有了问题,看到我白天不干活晚上晃荡,便说我没有什么出息,甚至连我父母也不愿和我多说什么。”

“这应该就是关于他没有出息和不好形象的来源吧。”我思量着说,“然后呢”。

他站了起来,说:“后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示意我向院中走去。

我跟随着他在一棵枣树面前停了下来,那是一棵老树,树干粗壮干枯,枝干弯曲,相互交织,早已没有了叶子遮挡。他抚摸了下枯皱的树干,说:

“后来的一天早晨,我起的很早,走到这棵树前,抓紧着凸起的树干,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喜悦,从这棵树上仿佛流淌着一种力量,感染着我,通过指尖滋润着我,给我勇气,当然我知道那只是一种错觉。

实际上,我当时突然改变了想法,我不想再继续现今的生命状态,因为那好像并不适合我。

那天,我皱着眉头,一口一口的喝了一碗我并不喜欢的稀饭,在院内活动了下筋骨,太阳升起时,我洗了个凉水澡,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邋遢的胡子,并找到一身还算干净的衣服。

一整天,我的心中充满欢愉,当时已很少有人关注我在做什么了,所以三天后,当我拎了那个更加破旧的箱子,再次出发时,我的妈妈很是惊讶和不安。”

我们再次回到茶桌,我对于一鸣已有了一丝佩服,这个在我印象中应该是一个没出息的人,此时却给我的内心带来着震撼。

显然的从再次离家,他已经决定了要去如何去做,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他。这些话于一鸣没有再说,我也没有再问。

墙上的时钟已指向了十二点,于一鸣的妈妈进来了,告诉我人已经回来了,让我准备一下。

我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和于一鸣一起出了院门,在离去时,我转身和他握了握手,说:“再见!”

他恢复了开始的羞涩,微笑着道:“再见!”

我是真的想和他再次相见。

至于我的事情并没有成功。对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很有气质,身材修长,脸庞修饰的很是精致,身上散发着一种不知名的香味,我坐在三米远的地方也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我们相谈甚欢,我的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波动,虽然事情没有成,也没有多大的失落。

在我驱车往家赶时,我的脑子里并没有那个靓丽的身影,而是于一鸣的身影在到处晃荡,我想知道,那天站在老枣树下,于一鸣到底感受到了什么,让他决心的改变自己,选择另一种生活。

我在脑子里做过几种回答。

一种,他可能在树上发现了孜孜不倦的蚂蚁,它那大头细腿,渺小的身体给了他力量的启示。

一种,他那忧郁的脑袋中,突然想明白了困扰自己长久以来的束缚一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捆绑。

一种,当他将手放到树干之时,他发现了美的力量,唤醒了沉睡的心灵。

无论哪一种,我想这种变化的力量,也许本身都在他身体中蕴含。当他每一次将一只只蚂蚁从树的一端放到另一端时,力量便已经显现,当他每天在夜间思索,让他感到痛苦的,也许并不全是胡思乱想。只是一瞬间的激发,力量便被重新唤醒。

这是我对自己美好的解释。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于一鸣了,但是他的消息从来没有断过,但已不是当初废材的传闻了,今天突然想到了他,于是写下了我初遇于一鸣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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