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有些愁,是闲思。另一些,是心死。
死在历经千万苦难之后。如花残枯于霜风凄雪相逼。
故言“风住尘香花已尽”。风很大,已停了。花,风吹落尽,“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从来都说,苦难再大也终会过去,风雨过后是彩虹。但几人明了,熬不过的不是狂风骤雨,而是那狂风骤雨后的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事事休”,经历了逃难、战争、所护文物典籍散失殆尽,以及丈夫的病故,此刻偏安一地暂求残喘的易安,要怎样面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呢?“事事休”三个字,几多悲苦、凄惶。可能,她觉得自己这一生也许就这样结束了吧!又或许,她什么都不愿再提,什么事都别再说了。
原是鲜花般的女儿家,如今在泥沼中独活。心死了,什么都不重要。不梳头、见不得人也不要紧,“日晚倦梳头”,一个“倦”字,正是心如死灰。什么话也都不想说,“欲语泪先流”。
念第一段,是直面而来的悲哀和伤痛。
而第二段,悲伤顿一顿脚步,复又辗转而入。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小时候第一次读到这句,我想李清照心情还可以嘛,还懂得散心调节。而今天再读,始信轻描淡写的悲,要比大书特书的悲更伤人。故作坚强,比真的坚强,也更叫人心痛。
从小爱游山玩水的易安,在巨大的悲哀里,想要努力让自己好受一些吧。听说双溪尚有几分春意,也想像以往一样,泛舟水上。“尚”,“还,仍”的意思。欲借片刻弥留春色,重温旧景,聊慰一颗濒死之心。
然而还未出门,便知自己是无法支撑的了。“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溪上船小,我这如许哀愁,如何负载得动。更怕触景生情,愁上添愁啊。
读这首词,忍不住的,便非常非常难过。物伤其类,人同此心。诸多苦难挫折,也许人生难免经历一二。唯有诚心做个好人,求老天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