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起码现在四年级的时候是这样,又或许只是不知道什么是学习,像数学老师说的那样,是个蠢孩子,数学老师总是用很刻薄的语气、很刻薄的表情说这句话,这是四年级的数学老师,但她不是只说阿春一个学生,所以阿春并没有觉得很突兀的难受,至少不孤单。
阿春不喜欢上学,对她来说,每天等待下课、等待放学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尤其是在破旧的教室里没有一个可以证明时间确实在流逝的钟或表。一天,阿春决定将家里的黄色小闹钟带过去,放在书桌下的小抽屉,阿春很开心,这种欣喜感可以持续好久好久,因为可以看到时间离九点二十五分还有多长时间(这是第一节课下课的时间),这让她很有安全感,显得等待是有尽头的。
然而这种开心的日子并没有多长,就被突如而来的插曲打断,噩梦般的插曲,至少阿春这样觉得。在下午第一节课上了十七分钟的时候,教室里响起了小闹钟的声音,“滴滴滴滴滴...”,其实并不是很大声,但是在阿春听来,是巨大的声响,小闹铃的声音是从她这个方位传出来的,老师和同学们一定已经听出来了,教室突然很安静,觉得她老师马上就会大发雷霆,毕竟她这样的蠢孩子,居然打扰了老师给其他好孩子讲课。她将脑袋甚至整个上半身都钻进小书桌下面,颤抖着手,想把闹铃关掉,但是无论她怎么按,闹铃一直响着,“滴滴滴”的声音让阿春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但她居然还能有空隙懊恼:这个破闹铃,总是这样不受控制,在家里就经常这样。当她颤抖着把闹铃的电池拆下来时,闹铃居然还在响,她突然松了一口气,虽然背上、脸上都是汗,手也还在抖,但是确实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我”,她心里想着,好像突然有了一点还可以继续待在教室的资格,或者说底气。她瞪着大眼睛看着同桌,她总是瞪着呆呆的眼睛看人,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情绪,但是这个时候应该有一点怨怼的意味,她看着同桌小佳,小佳也是数学老师口中的蠢孩子,所以阿春并不会害怕她,阿春就这样直接看着她,小佳下唇比上唇厚,咧开嘴笑,显得有点娇俏,她知道是自己闹铃响了,却无动于衷,阿春看着她的笑着的脸,有点生气,也有点理直气壮,阿春命令式的语气说“关掉”,只有跟这样的同学说话,阿春才会有这样的硬气。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但是老师对闹钟的事件一句话都没有说。阿春像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而她是幸存者,她很放松,也有点虚脱,没有力气期待放学,也许是这样,反正她那天后面的时间,没有等待放学。
放学后,全校的学生都去操场排队,因为是小学生,农村的学生,家长不会有空来接,但是学校很呵护这些孩子,怕他们路上会出现意外,所以同一个村的学生排一条队,由住同一个村的几个老师带队回家,显得有些蠢,但是阿春并不是太介意。今天阿春提着一个白色的环保袋(因为书包破得不能再将就了),里面装着课本、作业本、文具,还有阿春决定拿回家不再拿到学校来的那个黄色的小闹铃,长得很蠢的小闹铃,阿春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它,拿回家就安全了。
在回家的路上,总会有很调皮的小男生在队里上蹿下跳,以往阿春不会有任何不满或讨厌,因为并没有打扰到她,但是今天不一样,有个男生撞翻了她的环保袋,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包括那个小闹铃,小闹铃甩出来,电池都散开了,阿春看到了这一幕,觉得无比羞耻,她觉得很多人都看到了,她第一个捡起了小闹铃放进袋子里,心里有点颤抖,她今天因为课堂上的闹铃事件已经精疲力尽,所以在一个带队老师过来问她有没有事的时候,她哭了,阿春觉得这样显得更蠢了,但是她已经收不住眼泪了。还好老师没有怪她,并且为她小小地呵斥了那个小男生,阿春看到那个男生略带抱歉的表情,身上没有了刚刚闹腾的活气,阿春突然又很愧疚:明明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吗,有什么好哭的。怀着这种歉意,阿春不敢直视这个男生的眼睛。阿春有种自己撒谎了的感觉,她觉得老天不久后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惩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