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之后我们都不是当初的自己

我接起童超打来的电话,对方传来我并不熟悉的女声:“请问您是童超的朋友吗?他在2046酒吧喝醉了,您方便过来接他吗?”我穿过城市夜晚的霓虹,走出来时就像个落魄的青年。我站在女生的面前,童超醉倒在吧台上。女生嘟着嘴把童超的钱包手机递给我,我顺手装进口袋。“你不看看少了点什么”?她睁大眼睛问我。他钱包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如果少了些什么也是他活该”。“说好的这顿酒是他请,到头来还是我结账的”女生低着头小声说着,说完不忘抬头看看我,我又重新把童超的钱包拿出来,打开后,里面除了一些卡之外就是他前几任女朋友的照片。我把他的钱包给女生看甩出:你看到喽,他钱包里一分钱也没有。“狗日的,没钱还泡妞”。我笑了笑又甩出:那是他的事。顺手把烂醉如泥的童超拖走,女生跟在后面。在等计程车时我回头对女生喊到:等他醒后我会劝他把酒钱转给你。女生点点头。有他微信吗?女生摇摇头。我把他的号报给女生,女生甩出:他要不加我怎么办?“那你还和他喝酒”?我毫无犹豫地怼了回去。怼完后,我又心怀愧疚,把我的微信号告诉她,并加了她。告诉她:“放心吧,我会让他把钱还给你,既然他答应请你的,那他就逃不掉”。女生还是点点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还要怎样?我不耐烦地问到。“你可以送我回学校吗?我没有打车的钱”?女生怯怯地说。我看着女生,她的眼睛似乎已埋在地底下而无法抬起头。计程车停在我面前,我把童超扶进车内,我坐在车内,看着窗外的她仍低着头脸上毫无表情。“喂,走啦,送你回学校”

谢谢。女生又恢复到初见的状态。她钻进车内,回头对着车后的我温柔一笑。那一笑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印象。倒是她,再后来我们熟悉后的某个午后,她提到这个夜晚,特意强调她的这个笑。

在外国语大学的门口,女生告诉我她的姓名:梅娅。我把童超拖进我的“无题”内。我看着躺在床上呓语的童超,从他嘴里跑出来的酒话,让我从未这么的讨厌他。我眼前的童超,令我厌恶。可我还是选择今晚好好照顾他。

醒来后的童超,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带着被子来到前台质问在做面包的我。

景一同学,你这个混账,说昨晚对我做了什么?顺势他还看看自己光溜溜的身体

昨晚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切着面包,头也未抬回答着他。

嗯?说,都做啥对不起我的事。

我就不应该把你这头猪给抗回来。随手把面包刀插入面包中

喂,你真的好没有爱心哎。

我对你的爱心早已耗光了。对了,你答应请人家姑娘喝酒的,就请把酒钱转发给她。微信名片已发给你了,请自己解决

哎呦喂,现在的小姑娘。真的是……

是你自己要请人的,说了就要做到

喂,是她要……

我不想听。我请你先去洗个澡,然后吃-早-饭

哎呦喂,我们的景同学现在真的是脾气越来越大了哎

脾气是随着年龄长得。我觉得我说这些话时自己是酷酷的,因为我好久没有怼人,这种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洗好澡,穿好衣服的童超。坐在我面前的童超,一手拿着面包,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那么多年了,无论我怎么说他,他都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你为什么不说我?

说什么?

说我不应该这样吃早饭

厌恶了

我?还是这件事情?

都有

你是不是早就开始厌恶我了

没有

你明明就有

如果你这样认为,无论我怎样解释你都不会相信的

那你现在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是嘛?

对的

那你就在最后一次问我一个问题吧。童超放下手机和面包

我抬头看着他:“如果有一天你后悔和刘懿涵分手,你该怎么办”?

那就让我在后悔中度过下半生吧

我点点头,继续吃我的早饭。

我想把无题……

好的,我同意

童超很惊讶地看着我

刘懿涵和我说过,你想把无题改成酒吧。我同意。

为什么?我以为……

我没有理由不同意。“无题”是你赋予我的。当你把钥匙给我的那天起,无题就开始起它的倒计时。

我没有说要抢走无题……

我知道,我明白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我更明白我自己。这些年来,我很感谢你赋予我的无题。正因为无题,我避开了我不想经历的那段,可这些年过去了,我明白有些事情是无法躲的掉的。我躲在无题里,我所知道的也只有无题,可无题之外的一切我都将它绝缘。无题内的事情也不是我所想的那样一直美好,它终会破灭,就像梦终会醒来。

我是觉得无题会有更好的发展,我知道无题对你很重要。我这样做对你来说是一种打击

其实,并没有。我没有觉得这是对我的打击反而它是对我这些年难以释怀的做一个我从不会做的解脱。当初,无题的成立,是我和你的友情、你和刘懿涵爱情的一个升华期。现在,这两样都在颓败,无题它没有理由一直在存在。

你是说它是我和你友情的牺牲品?

不,它是你和刘懿涵的爱情中夹杂着对我这份友情的怜悯

景一,我不懂我们的关系会是这个样子。我和刘懿涵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和她的关系和我与你的关系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和她分手后,你会对我渐行渐远?

因为恐惧。恐惧你会像抛弃刘懿涵那样,破坏我认为这段友情

那你现在所做的又是什么?

破坏

呵,你所说的每一句都在矛盾着

无题的钥匙你在一周后来取。

你早就准备好了,是吗?

对的,当刘懿涵在这哭的那晚,我就明白,无题迟早会变得不再是无题。

那你离开无题后要去哪里?

我去大学找我们当初的导师。目前,西部需要一批老师。我报名了

你要去?

对的

你大学时就想去,后来我阻止你。你有恨过我吗?

没有

景一,你总说我变了。难道你自己没有变吗?你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你当初都不敢想象的一种人,让人捉摸不透,又充满着危险。

所以,我选择离开

你是在逃避

我愿意……

远离城市后,我与城市的一切开始绝缘。我与我的老师开始起最原始的书信交流。我有问过她,当初我不顾她的劝解选择放弃继续深造离开学校,她有没有对我失望过?老师在后来的回信中提到:在我未留住一个学生后的那些日子里,我常常一个人躲在研究室里发呆,我在思考也在反省。再后来,我仍然没有留下我的第二届学生,直至第三届、第四届,直至它成为一种社会潮流,我不再挽留,也会有大批学生来求我留下他。我该反问你,你有没有后悔过?如果你不后悔,那说明我们都没有错。如果你后悔了,那就是我们都错了。你错在思想,我错在执念。后来,你来找我并不是要回来做我的学生而是要去西部。我很欣慰我们都没有错。有时我们都把选择看的太重,其实选择就是一种方式。你选择后的路才是整个关键。

收到这封信后,我就再也没有回信。我俩都明白没有再回信的必要。该明白的都会明白,该糊涂的就不必要明白。我们都是活的很清楚的人,一旦清楚后就会放弃所有获得清楚的途径。

日子就是这样在眼前慢慢消逝的。我在西部的第二年,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女生叫梅娅。后来梅娅到达我服务的学校,成为一名英语老师。我问她一个俄语的高材生,最终成为一名乡村的英语老师,你有什么感想?哎,这才刚开始哎,为什么是最终啊,最终的事现在考虑的太早。我最初学俄语,是想去俄罗斯。现在去不成,所以也用不上喽

你倒是看的很开哦

看不开又能怎样?

说的很有道理。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因为童超啊

后来你们还有联系?

做了他半年女朋友。梅娅对着我微微一笑

我也轻轻一笑,问到:“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分手啦,再后来我就到你这儿了

他现在还好吗

嗯?哪方面?

各方面

物质很丰富,感情还是一向的贫瘠

无题呢?

它现在叫无所谓。很火爆的酒吧,每天都很热闹

那你知道无题吗?

知道。在它还不是“无所谓”的时候就知道。后来童超也提起它一并提起的还有你

我低头听着梅娅叙述童超的故事,又随之抬起头来看着我头顶上的那片迷惘之空。未知的隧涯里有无数未知的秘密,而我总站在未知的门口,不愿跨出逃离未知的一步。我以为我会明白的,后来却是越想越不明白。

我问梅娅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她问:“你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和你一样,因为逃离。我看着她的眼睛,她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最终闪躲的却是我自己。我问不出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让自己心慌,我把自己懵在生活的圈套里,不去理睬。

西部的日子,对于梅娅来说是辛苦的也是痛苦的。她在两个月后离开。我没有挽留,她也没有劝我离开。在我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时我不断地嘲笑自己。梅娅的到来与离去。就如当年的匆匆一遇,有印象但没有特别的记忆。

离开城市后,就开始与城市渐渐地断了联系。童超没有找过我,我也始终没有卖出那一步,有时想想,有些事情其实挺没必要的,但大多数我们放不下的都是面子。除了童超,我与路晨颖,宋晓斐他们也没有联系过,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的离开。日子不知从何起越过越淡,淡的渐渐地想不起任何人、任何事。

宋晓斐的死讯是路晨颖通知我的。她通知我的语气格外地平静,似乎她对她的死很不足为奇。也许她早已知道晓斐的结局只是时间的问题。晓斐穿上她店里最贵的一套衣服,躺在她的美丽大床上。脸上没有任何妆容,也没有痛苦挣扎后留下的痕迹。她似乎是上帝悄悄带走的,并不是把半瓶安眠药吞入后痛苦挣扎好久后不堪地离去。在得知宋晓斐的死讯后,我很安静地爬到后山上看着夕阳西下。把最后一缕光明送走,似乎我把晓斐送走。最终,晓斐的葬礼上少了当初她最要好的朋友。我躲在远方的山顶上,默默地看着无名的烟,聚齐又散灭;也默默地挂断一个又一个指责的电话。童超的电话在当中,我把他们都视为一缕烟,能聚齐也能散灭。

在西部的三年期满。我回去参加刘懿涵的婚礼,离开童超后的刘懿涵开始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她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中一圈一圈地蛰伏,蛰伏着她自己设下的埋伏。再后来属于她自己的婚礼上。她在我和童超的身边短暂的停留,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最终的转头预示着这段故事正式结束。童超曾经说过:有些事情,压根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也许这段故事还在它的构成里慢慢成型。

刘懿涵的婚礼后,童超在自己的酒吧里喝的酩酊大醉,他说他不能原谅自己,也始终无法理解我的一切。我在他酒后胡言里说出这些年的故事,关于他,关于我,关于宋晓斐。酒醒后,童超问我还走吗?我说:“不走了,我得回家了”。童超又哭的像个孩子,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可看他哭,我心里也想哭,却始终没有一滴泪。准备回家得前一天,童超对我说:“我把无题还给你”,你能不能不走”。我低下头,久久说不出话来,含着泪抬起头来看着泪流满面的童超:“超,我好累,真的好累······”

走的时候,童超没有来送我,我也不太需要。我带着行李来到宋晓斐的家乡,贴近她入眠的土地、看着她生前的照片,把一束“勿忘我”轻轻地递给她。在那一刻,我恍惚地看见石碑上的宋晓斐笑了,也许她会笑着说:“干嘛送我这么丑的花”?我会没好气地说她没文化,然后她把花插在花瓶里······

很多年后,我躺在家乡的土地上看天上的云,突然明白:“每一个人都是一段烟,有聚就会有散”。我,童超,宋晓斐,路晨颖,人世中的每一个人都会面临这一结局,谁也别想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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