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几天，一条名为“大妈花19万想买通"阎王"为女儿续命”的新闻赫然出现在了微博热搜榜上，评论一片唏嘘。
2018年，已非孩童的大妈居然还信奉阎王，试图为病重的女儿逆天改命，这听上去就很愚蠢。
但是我却在看到这条新闻的瞬间想到了另外一件几乎人人都会做的蠢事-祈祷。
考试成绩公布后我们会祈祷理想分数，重要机会来临时我们会祈祷一切顺利，天灾人祸发生后我们会祈祷他人生还。
如果按照科学的唯物主义来判断，这些祈祷根本就不具有现实意义，它根本不能改变将要发生甚至已经发生的客观事实。
可是微博上的锦鲤、那些据说能带来好运的图案，我们还是在接连转发。为什么？
因为人总是会在事实已定的情况下，将希望寄托给神明，希望他能带给我们奇迹，哪怕我们对他的虚无缥缈根本就心知肚明。这是人性。
于是又有人会说:我们有祈祷但是我们没花钱啊？花钱的少数人才是蠢的吧？
当然，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像该大妈一样对神婆一掷千金向“阎王”买命。但是我们中一定有不少人一年两年间总会去寺庙上上香或者算算命、看看星盘、查一查水逆的应对方法。
神佛存在与否尚且不能验证，可我们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点儿相信。
我们不承认，是因为我们觉得这很蠢，但是在真正危难的关头，在我们终于确定我们无法改变现状的情况下，其实每个人都是蠢人。
祈求神明是我们最后一种无力的蠢笨的向既定命运表达永不妥协的方式。
而一旦我们把它当做主要做法，这也就意味着: 我们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所以，对于那个愚蠢的大妈而言，在她不惜借款也要拿钱给神婆的时候，她不求长生不求永福，但求给重病的女儿延寿。
我们作为旁观者嘲笑她的愚蠢，而她作为当局者又在经历着怎样无力回天的绝望？
02
2016年，深圳一位63岁的母亲跳楼，希望用自杀的方式得到保险公司30万赔偿款来救助患强直性脊柱炎的儿子。
而她没想到的是，自杀并不能获得意外赔偿，而且该保险也已在去年到期。
其生前所住的屋子是一间二十平米的单间，杂物无数，又小又暗，来访者几乎难以驻脚。
跳楼母亲的儿子-楚先生患病十年，但由于父亲早逝，为了不让贫寒的家境雪上加霜，他一拖再拖，直至2015年病情加重不得不回家养病。
至此，楚先生妻子一月3000块的收入就成为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手术需要花费几十万，孩子刚上一年级，年迈的母亲就是在这种条件下想到了所谓的自杀得保。
愚蠢吗？愚蠢。连自杀不能获得意外赔偿的常识都不了解，更何况还不知道保险已经过了期。
但回顾整个事件，在那种让人觉得甚至有些好笑的愚蠢的背后，是漫天无望的悲哀。
身为母亲，她无法眼看着儿子病情的拖延，看着其三口之家的艰难而无动于衷。但身为这个残酷社会的成员，她也无法逃脱非劳动主体的桎梏和体力大不如前的身体态势。
我甚至相信她在纵身一跃之前已经想了很久，而这个愚蠢的办法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只要我死了，这个家就有救了。
这不难想到《我不是药神》里吕受益自杀前的举措。他那样懦弱的一个人却勇敢地熬过了无数的痛楚。
他想要活下去，甚至满怀期待地跟程勇说:“就想听他叫我一声爸爸”“现在好了，有药了也有钱了，他要是早结婚，搞不好我能当爷爷”。
可是，当病情再次加重，当他的妻子决定花更多的钱去尝试那个希望渺茫的手术时，他还是选择了在一个晚上，温柔地看上熟睡的妻儿一会儿，然后自杀。
两个故事，一个境况，一个结局: 我无力改变命运，无法清除阻碍，但我想做点什么来让你们好过一点，哪怕，很蠢呢。
我们知道骗保很蠢，我们知道再次手术的希望仍然不大，可我们也该同样知道:如果活得够轻松自在，没有人愿意慷慨赴死。
所有的愚蠢其实都是想得的不可得: 我拼尽全力向命运一搏，可最终只能落得个可笑结局。
03
看《我不是药神》这部电影的时候，我的朋友很不解地问我“黄毛为什么要开车跑？他完全可以停下来让警察抓走再背锅啊，你知道这个也就十几年，法盲吗？”
是，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他不想让车里的药被扣下，也不想坐牢，更不想让程勇坐牢。
他是慢粒白血病的患者之一，怕拖累父母于是从农村出来，事发时他有了药尚且能保住命，又听了程勇的话剃好头买了票准备回家，一切都在变好，他舍不得坐牢。
那时印度药已经来之不易，程勇赔钱卖给病友，车里放着的已经不只是药，更是很多人的命。他知道这批药要是被警察扣下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才必须开车逃过警察。
而之所以是他开车，也正是因为他想保全程勇，义气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保住了程勇，也就保住了药源，能让更多人活下去。
因此黄毛彭浩开车逃跑，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带点儿愚蠢的举动，其实只有一个初衷: 保命。保自己的命，也保别人的命。
就如程勇喊的那句“他才二十岁，他只想活命，有什么错”一样，我们都认为想活命没错，但现实的悲哀也就在于它让活命都变得有罪了。
他拼死逃过了警察的追捕，开出围栅时满是高兴和痛快，但死亡也如期而至。
可是我想，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这是因为对于当事人来说，他无法跳出那个时段，真正看到日后的结局，从而寻求最好的办法，所以在彼时当下他所能做得也只有根据现有情况做出判断而已。
没有人会明知正确选错误，因此每一个愚蠢的选择其实都是当下最优的选择。
你没经历，你就不能去怪他。
《安娜·卡列尼娜》里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深以为然。
那些做着愚蠢决定的人们，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每个原因背后其实都是一种绝望的不幸。
但，就像程勇说的:“今后会越来越好的吧，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也许什么时候这种公认的愚蠢少了，这个社会的悲哀也就真正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