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丞相府唯一的小姐。他,是丞相府最低等的下人。
青婉第一次见到润玉正是她始龀之年,缺了颗门牙。
真丑,青婉是这样想的。
作为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是众人谈论的话题,婢子们的闲言碎语打击着青婉,让她有些怕见生人。
但润玉第一天见她并无差异,或许说,润玉压根不敢正眼看她才是。
“你就这么怕看见我吗?”润玉只能战战兢兢地抬眸。双眸相对,定下了之后的羁绊。
几秋变换,青婉已是豆蔻年华,她的整个年少,都有润玉的影子。
一起吟诗作赋,一起对风逗鸟,一起畅谈天上人间。她明白自己的心意,眼前人虽被她唤作"哥哥",但已是把他看作真命天子,她不在意身份悬殊,她只要一个承诺, 一个陪伴。
当青婉得知润玉的父亲是名窑工时,她毫不犹豫地买下一个青瓷窑送给润玉。
润玉自然是拒绝的,青婉早已料到,说:“这窑我也不是白送你的,你可要给我烧出整个长安成色最好的青瓷来。”润玉只得允诺:“这青瓷最好的当是天青色,但很难烧,因为它需要等来烟雨,雨大或小都会影响成品。但我定会倾力为小姐在出嫁时送上一个属于小姐的天青色。'
“润玉哥哥,你看这书上说的多好,‘一生一世一双人,婉儿也盼望着有这般风情。"青婉有意叉开话题。
逃避现实是她保护自己的手段。
屋里只剩这一对少年,各怀心事,青婉握住润玉的手,润玉自然地抽开。
这个心思细腻如丝的少年怎会如此痴傻,青婉看他的炽热目光他怎会感受不到?青婉的心意他又怎会不知?
但即使他们两情相悦又能怎样,身份的天差地别,注定了他们的悲剧。丞相之女的真命天子只能是当今太子,相府下人的归宿只能是普通女子。
“小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了,老爷听到了定会责罚您的。”润玉不敢直视青婉的眸子,那一定是蓄满泪水的。
“我去求爹爹,他会同意的,爹爹是最疼婉儿..."青婉跌跌撞撞跑出门。
但皇帝的旨意是谁也不能改变的,皇上的圣旨早已到达,下月底就要举行青婉与太子的婚事。
就算丞相再宠青婉,这抗旨,可是诛九族的罪名,为了整个家族,他只得心狠将青婉锁进屋子,任她在里面如何声嘶力竭,如何求饶,丞相都只能当做没看见。
但毕竟是为人父,说不心疼都是假的,于是他密见了润玉。
“你可知我找你来为何事?”
“奴才虽愚昧无知,但也不傻,丞相请放心,我会去劝小姐的。
丞相赞叹地打量眼前的男子。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温润如玉。不会锋芒毕露,也不会世故圆滑,若这身份再提高一番,自己也会由衷祝福他们的。
但有些事不能强求,他们都深知这一-点。
“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大笔钱 。"令丞相诧异的是,润玉要的,只是那个青瓷窑。,
“这是我答应过小姐的。”他只是这样回答。
“小姐,吃点东西吧。”润玉将饭菜轻轻地放在台子上。
青婉见来者是润玉,眼睛先是猛地一-亮,然后逐渐暗淡,最后彻底无光。
“你也是来劝我的? "青婉背对着他。“小姐,有些事情我们只能顺从。
“我不要!我可以抛弃我现有的一-切,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呢? .... ,我们去求皇上,即使- -死你也是愿意的对吗?”
“奴才这条命都是小姐给的,若要奴才死,当是无所畏惧的,可小姐,您有想过老爷和夫人吗?还有这府中的上上下下,老老小小,我们不能只为自己的儿女私情。
青婉沉默了很久,屋里寂静的可怕。
“行了,”终是青婉先开了口,"你走吧,让我再想想。'
不知过了多久,青婉白着唇,出了门,只有一句
"我嫁就是了。”
-时间,青婉是整个长安城最风光的女人。皇帝已昭告天下,青婉是不久之后的太子妃。
出嫁前一-夜,月色惨淡,似是已晕染开结局。
润玉偷偷进入青婉的屋子。
“润玉哥哥这么晚还来看婉儿呢,可婉儿明日就要嫁给太子了..你说会不会有十里红妆?”
“太子应是极宠小姐的,十里红妆那是必然,明日小姐是最耀眼的。
青婉轻轻"嗯"了- -声,没有接腔。
“奴才已经烧好了天青色的青瓷... .这就当 奴才给小姐的贺礼吧。”
“放那吧,明日我让姑姑跟那些嫁妆一同带入宫中。”仍是没有多余的话。
润玉眸中变化着,欠了欠身,走出屋子。
这烟雨天来的意外。
蒙蒙细雨挡不住整个长安的欢乐。
青婉大概是天生不配这深色,大红的嫁衣只衬得她脸色更为苍白。
青婉由嬷嬷搀扶着走上马车。“小姐!”润玉忍不住大喊。
青婉蓦地回头,双眸迸发出希望。
润玉的嘴张张合合,似有- -生的遗言卡在喉间。
终究,他哽咽着说:“那青瓷中有烧瓷的方法,小.姐若喜欢,找人照做便是。
“好。”青婉突地笑了,这- -笑, 便暗淡了万物。
太子果然信守承诺,十里红妆的巨大场面让百姓们叹为观止。
此刻马车外所有的喧闹都与青婉无关,她的眼前,她的心里,都是那个男子,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子。
那一夜,青婉温柔且顺从。
过了有些日子,青婉终于有机会接触她的嫁妆,让婢女青儿拿回那个青瓷,天青色的青瓷。
里面只有- -张纸条: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娘娘,您怎么哭了?“青儿慌了神。
青婉不搭话,只是不住地留眼泪。这大概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其实润玉还是骗了青婉,那个天青色青瓷,是他花大价钱从黑市买来的。
烟雨天是最难等的,正如他们,相见就已极难,万不可有更加奢侈的念头。
当他知道等不到烟雨天时,也应该明白,他再也见不到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