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家里囤积的月饼还没吃完。清晨在家,就想着用月饼做早餐。可是冰箱里的月饼受冷后硬硬的,没有口感。
用电饼铛把它烙一下吧,烤热变软了再吃。
拆开月饼包装纸的一瞬,脑海里突然映出了姨奶的影子。
多少年了?我的脑子里闪现过几次姨奶和他们家人的影子?那些影子在时间的长河里都越来越模糊不清,令人惭愧。
特殊的场景里会偶尔想起他们。可是直到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也没机会去看看他们一家。
姨奶不是我们家的直亲。她是毕节海子街吴家一族。很多年前,因为姨爷成分问题,被调到大方县瓢井镇工作。姨奶和家里人也被迫一起搬到了瓢井居住。
姨奶在供销社工作,算是我爷爷的下属。因为我奶奶也姓吴,姨奶和我们家关系好,就认做亲戚。
姨奶家在瓢井生活的时候,我还小,没见过他们一家。
我考入毕节师范那年,是爸爸送我去入学的。办好入学手续后,爸爸带我找到了当时在毕节中医院旁边居住的姨奶家。说是有个亲戚在附近,今后我读书好走动。
在姨奶家吃过午饭,爸爸和姨奶的几个女儿见了面之后,就要回瓢井了。临走前,他叫我有事去找姨奶和姑姑们帮忙,姨奶也热情的邀请我周末常去她家。
三年的师范生活,我在陌生而腼腆中渡过,心里总是惶惶不安,找不到读书人的快乐。这首先源于我不会普通话。
初中虽然在镇上读了两年,可是那个五十多岁的语文老师一直都是用地方话在教学。他教授语文几乎不重视读,好像每篇课文都是在教我们分段写段意和中心思想。那时的语文课可算是煎熬。老先生在讲桌前一板一眼的说着,还不忘记把每个自然段的段意仔细的抄在黑板上。我们也跟着抄着,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在那里标段,根本不懂。能考上师范,全凭数理化那几科满分的成绩。
九十年代的学生中,依然流行着那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圣言。即使是女生,也拼命的啃着一个个数学难题、化学实验、物理公式。
进入师范之后,第一个学期的“语基”就难到我了。关于拼音,关于普通话,我一窍不通,逼都逼不出来。有次和老师们聊天,他问我家住哪里,我用方言说:“从海子街方向去我家要近一点,如果从大方走就yuan路了。”那位瞿老师听了半天,才给旁边的老师解释说:“我说的是绕得多的意思。
毕业后,我居然一直教语文,一节数学课也没教过,这是不是有点捉弄人呢?这个姑且不说,还是继续姨奶的话题吧!
师范生的生活跟高中生差不多。十六七岁的孩子们,尽管居住在大城市,吃饭国家补贴不要钱,我还是习惯性的想家。可是那时交通不便,一天一趟的班车还不安全。记得有次乘大巴车从海子街去学校时,车门没关(售票员习惯手扶着车门框,把头伸出车门外叫客)。不知怎的,一个年轻轻的男人掉下车后,马上就被车压死了。
从那次后,我不敢一想家就往回跑了。实在熬不住时,就去姨奶家一趟。每次去了,姨奶都知道我是馋慌了,就急忙拿出好吃的给我。饼干啊,水果啊,我记不清了。记忆最深的是姨奶给我吃的柿饼和月饼。
秋冬季节,空气凉飕飕的,能吃上一个两个酸甜可口还能饱腹的柿饼,非常的充实。
我喜欢吃甜食,九十年代初,月饼还是稀罕物。我们家里没有过个中秋节,街上也么看到有月饼买过。读初中那时,我们最奢侈的是甜饼是,灰面加糖做成,用火烘烤出来的饼子。那时不能回家吃中午饭,妈妈偶尔会给我一角钱,用于买饼子充饥。大多数时候,我们是炒包谷花带到学校做午饭。
姨奶家是城里人,他们最先知道月饼为何物。
那个阴冷的午后,我又去姨奶家蹭吃的了。姨奶便拿出月饼给我吃。看着眼前的“中秋月饼”,我不知道怎么吃,姨奶就剥开一个递给我。我在吃时,姨奶似乎发现了什么,又剥了一个在回风炉上烤着。
当我吃那个烤热了的月饼时,一股香甜的味道立即塞满了口腔,直逼喉咙。是那种奢侈的,又香又甜的高级食品的味道。
直到今天,每次吃火烤月饼时,在姨奶家享受饕餮盛宴的场景就会浮现于眼前。
一生不会只吃过一种美食,却偏偏有一些食物和吃食物时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记忆犹新。
是的,就像董卿说的那样:我们吃过的饭,读过的书,不管我们是否记得,它都存在于我们的记忆里,永远都存在着!
姨奶给我做过多少美食,每次都吃了什么,我现在已经不会完全记得。可是姨奶给我吃的柿饼和烤月饼,在中秋时节,又勾起我的味蕾。
我读师范时,姨奶已经五十几岁。三十多年过后的今天,我也进入了天命之年。如果姨奶还在世,现在应该时九十左右岁了吧!
应该去看看姨奶一家的,我不止一次动过这样的念想。那时姨奶和几个姑姑对我都很好,是该去看看。可是多年没有联系,年轻时的我工作艰辛,从偏远落后的果瓦辗转回到瓢井,几经周折再来到大方时,那个十几岁的少女早不见了。几十年的含辛茹苦,除了额头越来越深的沟壑和再也遮盖不完的白发,留给我的就是社恐和抑郁。
是的,我严重社恐,沉默寡言。这样的状态,我不敢再回到姨奶面前。如果如我所想,看到走路迟缓,体型臃肿的我时,姨奶一定会很心酸。何况,毕节那么大,一点线索没有,怎么才能找到姨奶?那时候好幼稚,只知道姨奶姓吴,姑姑们姓郑,他们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工作?都没问过。
如果姨奶还在,当我以这样的方式怀念她和那段时光时,她一定能够感知。如果她已经作古,我以这样的文字忆起她时,她也一定能够收到。
姨奶是文化人,当这份文字传到她那里时,她一定是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