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一直以为爷爷奶奶这个称呼,是电视上才有的,直到奶奶离世,我才知道原来现实生活中,我也有爷爷奶奶。
奶奶去世的那年,我七岁。
远赴外地打工的父母,接到奶奶病危,急忙赶回家,怕错过最后一面。
第一次去奶奶家,远远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有婶婶们的叹息声。
奶奶的房间,好似久未照阳通风,潮湿腐味很是刺鼻。床上的奶奶瘦的只剩皮包骨,看样子就知道病入膏肓,其实家里人也都很清楚,只是希望能撑过这个春节。
七年来对我不闻不问的奶奶,七年来甚至来见我一面都显得奢侈的奶奶,既然在临终时说想见我,想听我叫她一声奶奶。
床上的奶奶面孔是慈祥的,亲切的眼神,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吃力的想叫我一声,张了半天也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对于床上陌生的老人,我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母亲身边。
后来我想过自己为什么不愿开口,或许只是小孩子怕生,对于陌生的人事,恐惧去接触而已。也或许是那么小的我已经明白,就是这个人,七年来对我不闻不问,重男轻女,甚至还教唆父母把我送人。
最后奶奶还是没有撑过春节。
奶奶去世的那天,大雪终于停了,连续几天的大雪,到处都是漫天遍野的白,白的炫目,白的醉人。
雪后的早晨,天气好像更冷了,套着厚重冬衣的我,步伐艰难的跟在陌生的哥哥姐姐后面,吃力的追上他们的脚步,害怕摔倒又不敢开口叫他们慢点,我想当时的我一定很滑稽。
记得,还未走近二叔家的屋子,远远就听到,传来的嘈杂哭喊声,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哭声,我懂,因为曾经小丽家的爷爷在春节去世时,我也听到了这样的哭声。
我知道那个对我心存愧疚的奶奶,那个希望我能开口唤她的奶奶,那个年仅四十八岁的奶奶,永远的走了。
葬礼上,除了花钱请来哭丧的人,还有在奶奶的棺木送去火葬时,偷偷挫着红肿眼睛的爷爷,其他人亲戚,包括我的父母,脸上并未见到理应出现的悲伤。
后来听母亲同人聊起奶奶的一生,自来到我们家,就没过过一天体面日子,生活的全部都是相夫教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可她辛勤劳苦的一辈子,却没换来夫妻和睦,儿孙孝敬。
抛开她重男轻女的古板传统老思想,我其实挺后懊悔,为什么在她生前不愿开口叫她,最起码也能让她临终时得到一丝丝欣慰。
奶奶的葬礼简单结束,接下来便是春节。
大年初五家家户户依然洋溢着节日的气氛,父母便带着那个还没来得及和我熟络的哥哥,急急忙忙的离开,去了那个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城市。
母亲临走前,唤醒睡的迷糊的我,叮嘱我用功读书,如果成绩好,他们或许明年也会回来过年,还会给我买漂亮的新衣服。
暖和的被子罩住我的身体,只露出一个头,在母亲每叮嘱一件事,就会用力点下头,表示自己会牢牢记住的。
父母带着哥哥离开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我突然了无睡意,然后无声的哭了,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只是觉得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