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冷的不止是天气,还有我的心。 想说两句话,不是文章,也不是日记,只是想说两句话。
老团长音波在这个冬天走了,这个月的阴历初六,我的恩师,原襄垣剧团书记梁鸿飞也走了……
今年八月十五去看望梁老师,见他还很硬朗,想着快过年了,应该回去看看他老人家了,谁知短短几个月就天人永隔,做梦也没有想到那竟然是和他的最后一面……
前些年到处漂泊,一度和梁老师失去了联系,后来从杭州回来,打问到他的联系方式,他接住我的电话竟然高兴的掉下了眼泪,他从来都是严肃又刚强的一个人啊,从此,我每年的中秋和春节一定要去看望他。2007年快过年的时候,梁老师打电话问我:“喜玲,你今年回来不回来?”
我说:“回的。”
他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说:“我想吃黄蒸。”
黄蒸是襄垣民间小吃,糜子面做的,酸甜粘软,枣豆馅儿,好吃极了。多少年在外漂泊,最想念的就是童年吃过的美食。梁老师也很爱这一口。
至此,每年,梁老师一定会为我留着黄蒸等我回去吃。
2008年春节我去看他,师母坚持要为我做小鏊煎饼,师母也老了,身体看上去很衰弱,但一定要下厨去为我做那种比较繁琐的小鏊煎饼,看着我沾着蒜泥吃好了,梁老师才肯动筷子,眼神里流露出的慈爱让我的鼻子一阵阵的发酸。在这个人山人海的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母,有几个人能这样对你,有几个人会这样多少年不变的等着你。梁老师告诉我,和我失去联系的几年里,一次他从外面回来,看见门口放着一辆自行车,不知怎么就听见有人说是喜玲来了,他当时激动地真以为是我,进到家里看见来人才知道是听错了……
梁老师对于我有救命之恩扶困之义。
梁老师从剧团出来后,担任过城关镇党委书记,担任过卫生局局长等职务,一生清廉正直,两袖清风。退休后一直住在县政府分给他的两间破败的平房里,寒伧而简陋,但他很满足,他说这样他活的心安。襄垣县拆迁改造,他住进了分给他的新房里还不到半年就撒手西去了,享年78岁,老干部体检查才知患了肺癌,已是晚期。
阴历十二月十二为梁老师送行回来病倒,头痛发热,第二天下午,接到妹妹一个电话,说我同父异母的大哥孙喜春带着氧气瓶携一家大小回到襄垣,说是不行了,从医院请了假回来想见见老家的亲人,一开始以为不要紧,想着既然能走动,就不至于太严重,大哥接过电话,要和我说话,声音微弱的几乎没有气息,我才知道了问题的严重,当即就哭的止不住了,他说想到长治去看看喜年哥,我跳下床来,用缝衣针在下巴穴位上放了些血,吃了两粒去痛片,立即向长治出发,去见我大哥最后一面。
大哥三岁死了亲娘,一直跟着奶奶过活,后来又跟着姑姑过了几年,在我母亲身边的日子很短,十六岁,姑姑给他找了一份工作,在榆次一呆就是一辈子,六八年因言获罪,被判监禁五年,生平坎坷是我所不知的,监狱里出来之后,领着全家大小回到襄垣住了几天,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歌舞团去太谷演出,我路过榆次看过他一回,此后三十多年,彼此搬迁调动,失去了联系。
大哥是他的儿子孙刚背着上到喜年堂哥家的,当年英俊高大的个头,只剩下一副骨架,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嘴上戴着口罩,两眼无神,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大哥患的是晚期肺癌,打开胸腔已经全部转移,无法手术,又原封不动的缝上了,不能进食已经有二十多天,自知命在旦夕,儿女们问他有什么心愿,大哥说:“想回老家看看,我有两个亲弟弟,两个亲妹妹,还有一个打小要好的堂哥,想见他们最后一面。”于是和医院请了假,全家人陪着他回老家来了,他说他很想吃一口老家的黄蒸,咽不下去,哪怕在嘴里嚼一嚼唾了也行……
我抓着大哥的手,心痛难忍,我这个大哥,始终像一个影子,不那么真切,此刻坐在他的身边想说几句宽心的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叫了一声大哥,泪如雨下,大哥眼里噙着泪,说:“喜玲,大哥没有照顾好你,你自己多保重身体。”
大哥回来了,儿女们都跟着来了,有大侄女孙丽霞,二侄女二毛和女婿,侄子孙刚和未婚妻,大嫂也来了。大嫂患脑梗,已经不认识人了,脸色蜡黄,躺在沙发上,我过去喊她,大嫂没有任何反应,喜年堂嫂在里屋听见我的说话声,让两个女儿搀扶着出来见我,她也是刚从医院回来,大哥两口子成了这样,一向风风火火的堂嫂也成了病秧子,看着眼前这种这情景,我终于失去了控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们怎么都成这样了呀……”堂嫂也哭的一塌糊涂,我怕激出她的病来,硬生生的把哭声憋了回去,劝慰半天她才慢慢平息下来,和堂嫂说了几句话,又出去坐到大哥的身边,拉着他的手,抚摸着他的手背,大哥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热气,骨瘦如柴,那么苍白,单薄的不成人形,都知道他也许过不了这个年了……
我可怜的大哥,让我说什么好呢。
大哥匆匆的又要走了,他晚上还要回到医院去输液,最后的生命完全靠营养液在维持,临走,大哥问侄女二毛,你给姑姑的礼物呢,他到了这一步,还想着给我带礼物,我的心又是一阵绞痛……
和大哥告别了,我知道今生再也见不到他了,虽然我们只有三面之缘,但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任何原因都割不断的,他是我亲亲的大哥,是我永远的大哥,我不可能不爱我的大哥……
回来后,我的心跌倒冰点,生活原来会凄苦若此,是我从前不曾明白的。
亲人,恩师,挚友们,向秋天凋零的树叶,一片一片从我的生命中飘落了,父亲走了,妗妗走了,母亲走了,舅舅走了,姑姑、大爹、二爹走了,恩师宋显荣走了,恩师梁鸿飞也走了,我的大哥也要走了,这个世界越来越冷清,越来越凄凉,难道人生就是这样和亲人们一个个含泪告别的过程吗?什么是生,什么是死,我好像很明白,其实好糊涂,有时候真害怕有一天只剩下我一个人,于是巴不得也早些走了,好让人送我,不要老让我送人,我很少参加葬礼,就是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送别……
想说点什么,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写着这些文字的时候,眼里的泪水禁不住的流啊流……
我想念我的妗妗,想念我的父母,想念我的恩师,痛惜我的大哥……
这个冬天,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