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摇篮曲,我通常第一首歌给他唱李叔同的《送别》 ,只要听见我的轻哼响起,他便很乖的在我身侧躺下,准备入眠。虽然这是个极其漫长又困难的过程,总是把我熬到先于他睡着,但作为每晚的必唱曲目儿子也会必点,他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依稀听清几个字还是音译的。
唱一虎煮旧。儿子这样要求,于是我便开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我很喜欢这首歌,弘一大师的代表作,琅琅上口又饱含依依惜别的深情,总是唱着唱着就开始浮想连篇,慢慢的完全融入情景,可是,我经历的惜别甚少,又或许,该是惜别的时候我却没有惜的情分。
其实送过别人也被别人送过,这当然不包括礼节性的送走拜访的朋友和礼貌性的访友。我记忆里比较深刻的一次送别是在一个夏天,那是我有史以来做的最大胆的一次举动,表现得非常有情有义,我觉得我会泪撒当场泣不成声,事实上我却很平静,拥抱一下要送别的朋友,说些珍重的话,望着朋友远去他乡的背影,竟然也不十分难过。
人生下来注定要经历各式各样的悲欢离合,与父母别,与恋人别,与朋友别,每次离别感情是不同的。我第一次离开父母来到这个城市上学,竟有种逃离之感,有段时间觉得母亲不爱我,于是我有意狠心的背离母女间的情感,但那是靠不住的,不久便想家想的要命,也忘了当初自己是如何狠心了。有时会想起母亲第一次送我出家门的场景。车开出去很远,偷偷看车镜,发觉母亲还站在那里,怀里抱着我家那只名叫豆豆的狗,让人忍不住流泪。
再后来和人离别,虽是很短暂的,但还是有些伤感和不舍。我们坐在教室里,彼此不说话,让时间静静的经过,直至偷走最后一点时间。我只是坐着,说不上有多难受,或者我根本不难受,因为我没有想哭的冲动。我自认为是个喜欢流泪的家伙,但那次离别我终是没有流泪,这样又觉得对不起依依惜别的深情,只好故意摆出难过的样子,心里却是麻木的。也许当时我还没有摆好位置,所有心中的座位都是偏离和凌乱的,更处理不好棘手的情感。
说起来我觉得应该伤心的离别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过,是否也代表着别之痛并没有真正触动我,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天生冷酷无情又惯会演戏,二是我高估了自己对送别之人的情感。我希望还有第三种可能性,这两个都不是我愿意接受的,第三种可能是我当时患了短暂的情感表达障碍症。
这几年经历的离别越来越让人没印象了,多是同事间的离别。当第一位共事的兄弟离开时,还真有些难舍的情绪,但看得多了,直到自己也成了走的那个人时才发现,同事会有很多,他在你的人生里似浮萍,无根漂来,无痕漂过,偶尔有几个相处得好的,在你换了工作以后也会因为共同话题的减少而渐渐疏离,让人醒悟到,所有的关系,包括夫妻,父母,朋友,同事,都是需要经营的,而且当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既是送别,就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即使现代的通讯工具这么发达也会有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感觉,看着曾经熟悉的名字,想着是否要发条信息,可说些什么呢?谈天气?精神不好才这么干,或者单刀直入的说好久没联系了,想你了。真真的发酸,有时真想无辜生出点事端找个联系的理由,否则,大家彼此相安无事,对方可能以为你早把他忘了,突然的联系倒是要吓人一跳,疑心你有不情之请。也罢,还是在弘一法师的送别里慢慢体味芳草凄凄中的悲欢,还好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