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菜开时,一场大雨走过故乡,大地上响起了渔鼓乡音。
雨后,微风抚过天空,抚过故乡的辽阔。母亲和夏天并肩而行,儿时的我是跟在她们身后的一个春天的小尾巴。我喜欢看天空的云,看树上的鸟,看地里的黄花菜。当一滴水珠从青润如玉且含苞未放的黄花菜上滴落时,我看见黄花菜先是嘟着六瓣的小嘴,然后一点点地张开。我仿佛听见一朵花在对另一朵花说话:“我们一起开吧,一起向母亲问好。”我想母亲定是听见了,她的笑如一朵绽开的黄花,比那个上午的阳光还好。
七月流火,母亲斜背着竹篮采摘黄花菜,远远望去,她头上的草帽仿若一叶孤舟漂泊在花海上。她身后是碧波荡漾的才子湖,绿树婆娑的村庄。更远处是雾岚渺渺的雷祖峰、观音山。有光塘才子湖和观音山、雷祖峰在,母亲不会迷失也不会孤单;有母亲和故乡在,即便漂泊在遥远的异乡,我也不会迷失和孤单。那时和现在,母亲和观音山、雷祖峰一直拉高着故乡的天际线。
母亲一生都那么乐观豁达,她肯定把光塘才子湖的清涟和观音山、雷祖峰的旷达、把黄花菜的美丽和快乐都采进了竹篮里,采进了生活里。黄花菜年年开,母亲年年采。在她的竹篮里,岁月慢慢老去,只有黄花菜还那么新鲜。
母亲常说多吃黄花菜补脑子,读书才好。在我的读书声中,永远飘着母亲做的黄花菜香。春天母亲喜欢在黄花八宝菜上添加新鲜的野菜,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把春天就“吃”进心里了。夏天母亲常做黄花丝瓜瘦肉汤,黄绿搭配、清爽可口,既清热毒又解暑气。秋天母亲用柴火慢慢蒸出的黄花菜扣肉入口即化,母爱也就这样化入了我们的血脉中。冬天母亲偏爱用黄花菜红烧肉增加我们的热量。吃母亲做的菜,故乡的冬天不会冷。黄花菜采摘于含苞待放,晒干后贮藏。做菜时母亲用她的耐心和细致让黄花菜真正盛开,重新唤醒它们的色泽和清香。
黄花菜也叫萱草,孟郊说“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如今母亲也常依在堂门前,等我这个游子归去。“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是对母亲的写照。母亲就是故乡的一株黄花菜,她把所有的幸福都开放在儿女的生活中。
在老屋门前、青瓦房下,有母亲精心种植的不同花期的黄花菜。在春天的背影里,四月花开了,母亲就会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想起儿女们小的时候,很多快乐就走进了她的心间。盛夏来临,大朵大朵的猛子花开了,于是母亲想起远方,在她心里远方是一条河,儿女们都一个猛子扎到河的对岸了。在月亮最大最圆时,中秋花开了,那是母亲点燃的灯盏,给她和儿女的思念照亮。
回到故乡,又见炊烟绕,又见黄花开。吃着母亲做的黄花菜,慢慢就回到了我的金色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