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涛《画语录》.资任章第十八【续】

原文——见上篇：42、石涛《画语录》.资任章第十八

译文

古代的山水画家他们寄兴于笔墨，假道与山水，他们的艺术生涯似乎以不变而应万变，无所作为却能够无所不能为之。他们并不炫耀自己却名扬四海，因为他们已经得到大自然的内在运行规律,把艺木的生动灵变操之于手，宇宙万物的质地和山川自然之形态无不表现于绘画艺术之中。

他们的墨韵是生命力的显现，笔力是生动性的表现。山川是自然的脱胎换骨，皴擦是画法的应变之数。以天地观沧海，则得其本质，以时序观池塘，则得其灵动。无所作为是有所作为的隐没，千画万画是一画之理的运演，而一切都得从虚腕中脱颖而出。懂得了这些资任的道理，就等于知道了哪些应该表现，能够表现,然后尽力去表现那些应该表现而又能够表现的。切不可局限于肤浅的认识，把不能表现的不该表现的去表现，或者不自量力地要去表现一切。

天地对于山岳的资任是无穷无尽的。山岳因位置而得体，因神明而显灵，在变化中求其统一，生动中显示仁德。纵横是动,潜伏是静,拱揖见其礼让，纡徐显得冲和,谨慎地怀抱若婴，智慧地虚怀若谷，秀美如她有文气，蹲跳似他会武功，或险峻，或高巍，或宏大，或浅小。凡此种种都是山受任于天所得的禀性,而非山要用其禀性侍泰或要求干天。同理,画家要根据自己的禀性来从事艺术活动,而不是山要画家如此这般地去行事。由此推论，这些都是山在自任其职,不能把山的自任其职改变为别的资任。因此.仁者才能义无返顾地喜爱大山名川以为己任。

山有如此多的资任，水难道就没有吗?水看似无为,但并非无任。请看水：汪洋广泽是其德，谦恭卑下是其义，潮汐奔驰不息循道而行，波浪激越奋进以显英勇，平衡匀称是他知法自守，盈远通达是他无所不察，明净好洁能独善其身，折旋向东如志士仁人。

水无论流到哪里都能恪尽其职，不负重任，否则，何以周流世界，拥抱山川，通达大地的血脉呢？如果画家只知道山的资任而不知水的资任，就好像一个人在水中游泳而不知有岸一样，或者，一个人在岸边散步而不见大海一样。知山识水的人，在岸边就到水流向东，听泉响就会为溪水所感动而乐于水了。

山水的浩淼广漠体现了天地宇宙的宏大无边。山之于水，凭水周流嬉戏;水之于山，由山尽情环抱。不懂得山水的资任，山水的周流环抱之情就没有根由了。画面上的山水表现不出周流环抱的样态，就是因为画家的蒙养生活不到位。若画家的蒙养生活得法得体，则山水的周流环抱就可表现得合情合理了。山水周流怀抱的表现有根有据，那么，表现山水资任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我们画家画山画水,不能贪多,只要操纵可以操纵的,变易能够变易的。不能操纵变易，就谈不上有众多的责任去完成。笔本身无所谓资任，它的功用在于有所表现;墨本身也无所谓资任,它的功用在于传达感受。山的资任在于静，水的资任在于动。对于古人之论,要以其为洪范,不要因循,也不要模仿今人的作品，以免为其所障碍。古今之道有常有变，惟有笔墨长存，而技法也会因其运用不同而各异。不过这些道理,无非是本质一贯与形象生动而已,以一画驾驭万物万理，而万物万理终归于一画一理也。

不要为山水所束缚,不要为笔墨所束缚，不要为古人今人所束缚，也不要为大师圣人所束缚。各种资任，不过任有其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