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音乐、电影,是人类精神的消费品,和肉体消费的东西不同,精神的消费可以反复消化,而质感并不因此黯淡、变腐、分解,反而会诠释出不同的色泽,气象万千。这也是这个星球上大部分年代人们对精神领域工作者的崇敬心态。他们,制造的是意图上的不朽。
1996年,杜琪峰和同事创办了银河映像(香港)有限公司,坚守的是饭要吃,梦要做。以今年发行的两部电影为例,一部只在香港上映(《树大招风》),没有意义上的偶像巨星,只是一班固定的银河演员,但拳拳的怀旧情怀跃之欲出;一部在大陆上映,(《三人行》)标准商业模式,偶像搭配,志在票房。一路走来,早期的《一个字头的诞生》、《两个只能活一个》,对应的是《暗战》、《孤男寡女》,中期的《PTU》、《大只佬》,对应的是《百年好合》、《龙凤斗》,左手饭碗,右手梦想,创作者从来都需要饱着肚子,挺起胸膛的去做梦。
友情提示:以下评论,绝大部分针对银河映像造梦的电影。
创立伊始,老杜和银河印象就希望打造出极具个人风格化的电影,据说电影的剧本从来都是边拍边写,老杜在纪录片《无涯·杜琪峰的电影世界》中也坦言,如果一切都已经思考完毕、设计好,那就不用自己亲自去片场了,随便找个执行导演就搞定。刘青云也说,哇,银河印象,难以想象。(笑,没剧本啊。)银河拍的电影总是在合适的场景、合适的音乐、合适的剧本片段、合适的演员气息、合适氛围中打磨出来。老杜可能不能算是电影界的宗师级大师,但总感觉,他是个脾气颇大,爱抽雪茄、喝红酒、有坚定理念的工匠。
早期不计票房、只潜心打磨,用心雕琢的作品我甚爱之,有时,甚至超过后两个高峰期的代表作。
例如游达志导演的暗黑三部曲。(虽然导演署名是游达志,但从相关资料显示,应是银河的群体智慧创作。)
说是暗黑三部曲,当然,这三部电影主题中包含了太多黑暗、残酷、宿命的元素在里面。《非常突然》中用调皮、清新的配乐,性格鲜明的群像人物,市井味十足又重情重义的人物关系衬托出的温情脉脉,只是为了结局那无常、冷酷、煞气的气质做的铺垫。精心打磨的剧本真正做到每一个情节的转折都能“非常突然”,这种突然在最后走向了高潮。整部影片呈现出了在淫雨中被温润挑逗又在暴雨中冷漠蹂躏的都市,既相濡以沫,又相离无常的众生相。那种清新又残暴的韵味值得再三玩味。
《两个活一个》又有另一种独特的韵味茕茕孑立。寂寥、内心如空旷、贫瘠般苍白的金城武遇上沉默、寡淡、被伤得痛不欲生又放不下过去的李若彤,就如酒鬼遇上好酒,月光下独自绽放的那株夜来香,自有清幽在其中。两个在现实中几乎无法继续生活的男女就这样相互取暖温存,却在命运的嘲弄下,必须决定其中一人赴死,一人独生的抉择。影片呈现出了既现实、无情,人心脆弱易碎,又荒诞无稽,黑色幽默,有心人难得,情义值千金。像是重病压城下的男女偷情,残酷,浪漫。
如果上述两片在绝望中尚存余许温暖,那《暗花》则一片漆黑,吸入所有的光线。所有的挣扎都那么的无力,枉然,每个人物都只是预定可以弃之的棋子,舞台中,一束光线如幕后庄家的意念般打在刘青云的身上,周遭是千千万万苍白而微弱的尘末,顷刻,他手一紧,就把不由自主从墙壁撞回的弹珠控住。这个片段是我的香港电影的经典片段之一,影片充斥着被故事层层推进的悬疑、暴力,魅力十足。
早期的银河好片如潮,这三部才是其中的一个浪头,其他的电影也都有各自的看头。《枪火》名声响亮,不必赘言。偶尔回想起兄弟般的团队踢纸团,如古龙笔下的剑客般的枪手对峙,商场里的打光和走位,林雪在TAXI上的唠叨台词至后来见到老大女人被杀时脸上的表情,吴镇宇和黄秋生飙戏时的化学反应,就不禁展眉浅笑。
这里安利一部早期的银河电影《真心英雄》,主演是刘青云和黎明,典型的双雄斗,题材是最为普遍的英雄主题,不同于吴宇森一盒弹夹打不完,啪啪啪,呃,汁液四溅,嗯,激情四射的快意豪情,老杜的英雄片在洒脱写意的同时,也兼顾现实环境的制约,就如古龙所说的,英雄也是人,也需要赚钱吃饭。
刘青云的一刚,黎明的一柔,都在片子中有贴切的诠释。结尾,推着尸体的黎明苦涩、深沉的复仇,在脑海中嗡嗡不绝。同样题材,银河制作的《暗战》系列可能更为人熟知,商业利益获取的更大,但说起银河,老杜的英雄片,我心目中还是这一部排第一。那种在写意的潇洒中,畅意飞翔的感觉,到了后来,总会被现实的地心引力坠入深渊。
与之相反、相抵的是另一部电影,《再见阿郎》。无比现实,但在窘迫中又隐隐凸显出一股英雄气概。片中的那句经典台词已经为之奠定主题:十个老大,九个坎坷。坎坷的老大刘青云刚出狱,身无分文,性格暴躁,兄弟吃定他讲义气装可怜不还钱,以前的女人也赖着不还钱,风雨中,同舟共济的是一面之缘的客栈老板娘和她儿子,最后,相依,相守。结局和开头起冲突的的士司机一笑泯恩仇,整个片子中的温情脉脉使得银河自创立以来从《摄氏32度》、《一个字头的诞生》、《两个只能活一个》、《真心英雄》、《非常突然》、《暗花》里蕴含的暴虐气息冲淡了不少。
最后,说说银河正式成立的第一部影片《一个字头的诞生》(《摄氏32度》严格讲不算,具体百度)影片主题透着浓浓的韦氏的宿命论,向左还是向右?是生还是死,这是个问题。96年成立的银河,第一部电影,北上,还是向东?回归在即,时钟不停,总归是要做出选择。片中黑色幽默弥漫,处处是鬼马精神,倒镜头逆天,灵感纵横,银河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何况片中还有刘青云少有的床戏啊,粉丝莫错过。)
总之,一语言之,早期的银河映像,有一种爱看看,不看滚的独立和自信。所以,几乎部部是精品,片片是大爱。
可惜,才创立字头,就遇上经济危机。吃饭才能有艺术,所以,先投入中国星,后和寰亚、寰宇、英皇等公司都有过合作,到前几年的海润影视,老杜带着几近弹尽粮绝的银河,绝地逢生,抢得碧水寒山夺命金,才有了今天二十年的银河映像。正所谓,一入银河深似海啊。
但是,对于影迷,中后期的佳作就不如前期那么丰裕、耀眼了。
从99年的《暗战》后,商业片不绝,佳作可数。
03年有《PTU》、《大块头有大智慧》,04年有《柔道龙虎榜》,老杜的最爱。05年的《龙城岁月》和06年的续集《以和为贵》以及07年的《神探》可以算做银河后期的第二个高峰了。
再往后,银河的片子都可圈可点,但总不到尽兴。
我在期待银河和老杜的第三个高峰期。
致我的青春,致杜琪峰先生,致银河印象。
银河二十年,略作小文以下酒。
以下是我最喜欢的银河映像电影,排名不分前后。(排在前的总是更爱一点
《非常突然》
精致的剧本,惨烈的结尾,清新的配乐,合拍的团队。
《再见阿郎》再看,心头总会泛起温情。
《两个只能活一个》现实版的《重庆森林》。
《神探》特别喜欢林家栋在前面吹口哨,后面有六人呈扇形跟着他吹口哨的意境。“我也是人,为什么要有分别?”烧脑结尾,后期集大成之作。
《一个字头的诞生》
疯癫过火,放浪形骸。
《真心英雄》会死的英雄才是真英雄。
《暗花》巅峰期的梁朝伟对上巅峰期的刘青云。
《枪火》兄弟啊,是要经历考验的。
《龙城岁月》及《以和为贵》深沉内敛之作,老杜一直想拍的片子,慎言。
《暗战》论演技,刘青云早应该是影帝。
《柔道龙虎榜》老杜的心头好,阅历多一点,再看,总会更有些许感慨。
《PTU》机动部队为了个死胖子(笑)闹得全城腥风血雨,就因为“穿上制服就是自己人”。
《大块头有大智慧》动作如梦般的奇幻,韦氏的宿命论。(记得看港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