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北京下雪了,那初雪应该很美吧。
而南方的雪大多下在年关,记忆中,最好的下雪天是在小时候。和小伙伴在学校堆雪人,打雪仗,满校园的跑。操场上,教学楼后,食堂旁,都是我们的战场。跑的满头大汗,也全然不顾衣服是否是湿了或是脏了,那时候,时间是跑着过的。
放学回家的路上呀,大家三两结伴而行,各自撑着雨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开心事。任由那雪打落在雨伞上面,发出簌簌的响声,然后一蹦一跳的,用脚在积雪的路上踩出或深或浅的印子,那时我就知道,有个词叫“鹅毛大雪”。
到家后,奶奶已经生起了炉子,那时用的炉子还是烧碎煤的,通常用来取暖,顺便炖汤。炉子一般都是放在大门边上的,我就趴在旁边的矮凳子上写着作业,奶奶,我想想,奶奶应该是在旁边看着炉子里的火吧,毕竟上面炖着肉。不一会儿,锅里炖的狗肉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隔着腾腾的蒸汽,看外面的飘雪都显得格外朦胧。那时候就想啊,赶紧过年吧……
小时候大家都很期待过年吧,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还可以不写作业。那时的大年三十,姑姑伯父都会到家里来吃饭,奶奶就从早上忙到晚上,就为了一大桌子菜,和难得的团圆。那样的团圆,自奶奶走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记不清我和奶奶一起经历了几个下雪天,也没留意她走后我独自过了几个雪天。只知道,她还在的时候,几乎每个下雪天都是她先得知的,然后再跑回来告诉尚被子里赖床的我,然后高兴的说,“瑞雪兆丰年呀,看来明年又是个丰收年,这是老天给面子呀。”
家里有个竹摇椅,我记得。下雪天,奶奶总是喜欢坐在那张老旧的摇椅上,拿着旧衣服缝缝补补,就着忽明忽暗的炉火,絮絮的和我讲着她曾经历过的故事。我最喜欢听奶奶讲故事,很奇怪,明明是一个没有念过多少书的人,怎么讲起故事来就那么引人入胜呢,这我就真的不得而知了,或许那时,我应该问她的。讲到高兴处,她会慈祥的摸摸我的头,说自己真幸运,而讲到难过处,她倒也很坦然,说反正都过去了,只是目光会有些沉凝,不淡定的就是我啦,恨不能早些出生,把那时欺负她的坏蛋全部打跑,所以那时我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警察,帮助所有受欺负的人。只是……我最终还是没能实现。
大雪过后必会是晴天,那时就可以出去晒太阳啦。早上奶奶会把红薯煮好当早餐,还会专门蒸一个鸡蛋给我吃,我奶奶蒸的鸡蛋啊,那叫一个绝,没有几个人能比的上,即使是我那厨艺堪比厨师的老爸也不可以。红薯也是香呀,大冬天的,捧着一个热乎的红薯吃,别提多惬意了。奶奶有时还会把煮好的红薯切成条,拿出去晒,说要做红薯干,但总是在还没有被晒干之前被我偷吃个精光,最喜欢吃那种虽见过阳光,但很有嚼劲的红薯干啦。对此,奶奶也是对我无可奈何。
初识世界,总是惊慌,如不是你,我怎会有个那么多回忆的童年。可为什么当我有能力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可以跟你讲讲我的故事的时候,你却不在了呢?我也想告诉你呀,我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好的,坏的,统统讲给你听,就像你当初一样啊。
记得小时候我说要给你买糖吃,你说你牙齿不好,会被黏掉,我说,那买肉给你吃吧,我一定把肉炖的烂烂的,即使你牙齿都掉没了,还是可以吃。可是你再也没有等到那天,就急匆匆的走了。
再也没有人比你对我好过,即使是妈妈,因为她还有别的女儿,而你,那时只有我。
你是最知道我没有安全感的,有一次放学回家,你刚好在别人家聊天,我一看到你不在,就坐在门口哇哇的哭,直到同村有人发现了,寻了你回去,被你哄着,这才止住。从那以后,你就会计算好时间,再也不会让我回家的时候看不到你了。可是,我已经快十年没有在回家的时候看到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像个小孩一样,因为寻不到你,就坐在那里哭了?你当真是对我放心啊。
我其实很害怕下雪,在你离开之后,我怕想起过去,我怕我会沉浸在回忆里出不来,我怕我会随你去了。可是我又是想下雪的,因为那些关于雪的回忆,至少可以证明你是来过我的生命,你是真实存在过的,是有人疼过我的。
入冬了,不知道今年的江西是否有雪。多希望你还在。
——奶奶走后的第十年,我终于有勇气提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