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覃浠
语言就和这个词汇一样,多种多样。
在中国,它叫语言;在英国,它叫language;在意大利,它叫Lingua;在法国,它叫La langue。
我从未否认过语言的魅力,尤其是中文。
作为世界上最难学也最多人使用的语言,中文一向以它独特的特点和魅力而闻名。
比如,著名的推敲事件。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这件事情太著名以至于我每次读这句诗的时候都在想,到底是“僧推月下门”还是“僧敲月下门”。
其实再仔细想想,无论是推还是敲都没有对错,只有不同要表达的意境。
朱光潜在《咬文嚼字》里说起推敲时这样讲:“‘推’固然显得鲁莽一点,但是它表示孤僧步月归寺门原来是他自己掩的,于今他推。他须自掩自推,足见寺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和尚。在这冷寂的场合,他有兴致出来步月,兴尽而返,独往独来,自在无碍。他也自有一副胸襟气度。‘敲’就显得他拘礼些,也就显得寺里有人应门。 他仿佛是乘月夜访友,他自己不甘寂寞,那寺里假如不是热闹场合,至少也有一些温暖的人情。比较起来,‘敲’的空气没有‘推’的那么冷寂。就上句‘鸟宿池边树’看来,‘推’似乎比‘敲’要调和些……所以我很怀疑韩愈的修改是否真如古今所称赏的那么妥当。究竟哪一种意境是贾岛当时在心里玩索而要表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问题不在‘推’字和‘敲’字哪一个比较恰当,而在哪一种境界是他当时所要说的而且与全诗调和的。在文字上‘推敲’,骨子里实在是在思想情感上‘推敲’。”
就像佛印对苏东坡说的:“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见皆化为牛屎。”
或许当初韩愈选择了“敲”字,是因为当时他官居吏部权兆尹,官途顺畅春风得意,所以更喜欢热闹些的有些温暖人气的敲字。
心中有佛,所见是佛。心里想的是什么,理解的含义就是什么。
就如同清人赵恬养的《增订解人颐新集》里那句流传了千年百年的“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一句话不同的停顿会有不同的解释。
客人盼望主人能因为下雨天收留自己而问:“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主人只希望客人早些告辞而看成了:“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
最后主人留给客人一把伞就把客人打发走了。
虽然中国从先秦时代就已经有了标点符号,但直到清末人们才有了统一的标点符号。
主人客人的误会,全部都在于自己的私心。
心中有佛,所见是佛。
心里想的是什么,理解的含义就是什么。
而自1914年4月以后,这种因标点符号而引起的误会就此消除。
但其实,也少了一种独特的乐趣。
至少我这么觉得,毕竟,语言的乐趣是无与伦比无可取代的。
知道的,了然一笑;不知道的,一头雾水仍旧领略不到其中奥妙。
这该是语言最最奇妙的地方。
“小明,一会儿有个XX会议,你去不去?”
“我去!我不去!”
请问,小明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有段时间这个中文四级的考试传遍整个网络,除了对小明各种搞事情的对话,还有各种各样歧义的句子。
听到的人彼此会心一笑,开始想象外国人过中文四级抓耳挠腮的窘态,就更是乐的开心。
语言的快乐更大程度是建立在媒介上的。
就比如一部好的电影,明明只是在讲故事,明明风格睿智而幽默,明明没有煽情,可总会让人不知不觉的潸然泪下。
只因为我们从影片中所有人的成长中找到了曾经我们的故事和我们一部分的人生经历。
那些情不自禁的泪水是留给回忆中的自己,也是留给荧幕里的角色。
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
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
至理名言。
之所以想到这么多,还是因为在一本英文书上见到的两句话。
一个盲人在街边乞讨,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I am blind and I need help.”
而另一个这样写道:“It's a fine day today, but I can't see it.”
读到最后这一句的时候,我莫名的感到一丝悲哀和落寞。
今天是个好天气,但是我看不到。
相比于那一句简单的“我是个盲人,我需要帮助”来说,“今天是个好天气,但是我看不到”总会引发别人的引申想象和自我理解。
今天是个好天气,但是我看不到。
你愿意让我重新看看这个美妙的世界吗?
大概没有人面对这样的问话还会忍心拒绝。
因为在读到那句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拉二泉映月的阿炳。
那个带着盲人眼镜,形容枯瘦,一顶破毡帽下面的面孔透着生活的艰难和沧桑的中年人。
那是阿炳在日伪统治无锡时期“良民证”上的标准照,也是他生平唯一留存下来的影像。
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于千千万万的中国民乐家中,阿炳能脱颖而出。不是说人活着多么艰难,或者古人挂在嘴边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而是真切的自己的行为。
《二泉映月》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每一部伟大的作品都是一部心灵史,它折射了人之所以要站立的原因。
阿炳的音乐里就有这种执着向往未来的坚韧和盼望。
就如同那个举着牌子在街边祈祷的老人一样,明明苦难却依旧向往美好和光明。
虽然我看不到,但这并不妨碍我爱这个世界。
我知道今天的天气很迷人,但可惜我看不到。
你愿意帮我吗?
我想,每一个人都会不自觉的点头答应。
因为,那里面包含着太多不同的情感。
就如同《二泉映月》一样,温柔中略带凄苦,凄苦中夹杂文雅,文雅中裹夹愤恨,愤恨中又充满宁静,宁静中带着一丝不安。
诸多情感相互交织,却宛如夜之皓月一般。
明亮而纯粹。
都说小孩子的要求无法让人拒绝,我想是因为他们有一双单纯明亮的眼睛才能让人们不忍心拒绝。
同样意思的两句话,因为不同的表达而产生了不一样的结果。
这该是语言文字独特的魅力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