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平生心事
-1-
她真是个令人难忘的女孩，漂亮、温婉、朴实，又聪明，倘若见了她，心会不觉生出美好来。
她与他相识在大学里，那是省里的一所重点大学。那时，考上大学还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那一年，她大三，他大二。一次在学生社团组织的活动中，两个人的身影不经意间落到了彼此的心里，女孩子美丽温婉的样子瞬间羞红了男孩的脸；男孩俊秀谦和的笑惹得她心噗通通跳得乱。
从此，两个人的身影在彼此心里扎了根，再也没有出来过。那时，学校的湖畔，食堂，林荫路下，图书馆......到处会有这么一对怡人的身影。
一年，两年。女孩要毕业了。男孩告诉女孩：要么还留在这里，等我毕业了，我们一起走；要么，走，就去我的家，去家里等我回家。然后男孩郑重地问：可以吗？
女孩去了男孩的家里，在另外的一座城市，找了一份工作，那里有男孩的爸爸妈妈。
一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思念的日子，却总望不到头。
男孩终于要毕业了。学校领导找到他，作为优秀毕业生，希望他能留下来。但哪里还留得下一丝的停留。
两个人的婚礼办得并不隆重，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又没有赚一点钱。她说，这是她最完美的记忆；他说，未来的日子会很好。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还是去了临近的一个城市，去做了一名警察。她留在了他父母身边，有着一份看起来和她的学历并不是很相称的工作。她说：已经非常好了，工作不是很忙，我可以照顾到家里。而且，她偷偷地对人讲：我的事业心一点不重哟。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却是个非常上进的年轻人，工作出色，又十足帅气英俊才华横溢，涵养修为更是高人一筹，同事们都会喜欢他。每到周末，是两个人相聚的日子。你侬我侬。
锅碗瓢盆的日子也会在该来的时候叮当响起来。一次，她对他讲：好像妈妈不太喜欢我。他立马说：怎么会，别瞎想。
婆婆和她想象的样子不一样。她从小没有父母，有一个哥哥，跟着大伯长大。家在乡下，家里穷，大伯一辈子没有娶上老婆，一把一把地把他们拉扯大，供他们上完学，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大伯的性情也实在温润和善，让这个从小没妈的女孩长成岁月静好的模样。大伯在女孩的心里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只是会想，妈妈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呢？
她把婆婆当成了妈妈。一天，两天，有一天她发现婆婆言语有时很苛刻，有时甚至会觉得刻薄。
可是她不想再对他讲关于婆婆不好的话，惹得他不高兴，实在是愚蠢的做法。他是婆婆的老儿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妈妈总会爱自己的儿子。
她怀孕了。高兴的一宿一宿睡不着。她要做妈妈了，她终于知道了妈妈的滋味是什么。
那年，大夫还可以告诉他们胎儿的性别。大夫告诉她，是个女孩。她高兴得异常，就像生命里曾经失去的幸福，要失而复得一样。
婆婆听了这样的结果，不高兴。婆婆对他们讲：我的身体不好，照顾不了你们。
小女儿出生了，她没觉得苦，只有辛劳了一点。每天捧着看着抱着，心里的暖能热透冬天的冰。她总是想，世上还有这样幸福的滋味。
出了产假，两个人在她的单位要了一间职工宿舍，搬了出去。那是一个工程队的简易格子间，冬天会有点冷，夏天会有点热。他告诉她：有我在。她想这就足够了。
她要上班了，大伯从乡下来，来帮她带孩子。她唤大伯为爸爸，看着爸爸抱着自己的宝心里满满的，等着周末他回家。
大伯用了单位的另一间空房，天热了，她嘱咐他去给大伯买一个风扇。他去了回，却从他妈那拿了一个旧的风扇。那一次，她真的生气了。出门脸沉着，进门脸沉着，怎么也开心不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和他生气。
他看着她的脸，她进门，他看一下；她出门，他想一下。然后想了有好大一会儿，骑着车跑到商场里去买了一个新的。他说对不起，我想到的点是风扇吹出来的风，家里有一个不用的，就随手拿来了。没顾及到吹出来的是旧风，还是新风。下次听领导指示，不敢造次了。
她气不是，恼不是，只是还是说不出话；他看她还难过，眨着眼睛，也再说不出一个字。
她比他大一岁。心疼他的时候，心里可不是一岁的差距。看着他无所适从的样，禁不住又笑了。
温馨的日子，一天，又一天。
-2-
孩子快两岁时，他作为“百名优秀人才进京”中的一名，被调到北京工作。调遣工作中也安置了家属，给她分了工作，大伯要照顾孩子，也跟着来。
别人都来祝贺，她跟很好的朋友说，真没觉得有什么，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都一样。
在北京，她也是同事们喜欢的人。只是别人积极努力，做工作有个争取的劲头，她还是把精力放在家里。不过，他实在太忙，加班加点，经常早走晚归，家里也的确需要她的照应。
他实在太优秀。一年，两年，多少年过去了，他从一名普通民警做起，后来开始带团队，团队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他被调到更重要的岗位，担任更重要的职务。
一年，两年，多少年过去了，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家里。女儿懂事，也聪明勤奋，有了很好的学业；她和家里的兄嫂分别轮流照顾三位老人，尽了孝，给老人们送了终。
不知不觉，二十多年过去了，两个人已到中年。
-3-
二十多年，改变了太多容颜，曾经热热闹闹，家里家外大事小事，像忽然之间被风刮跑了一样，剩下了只是清静呢。
不是，不是清静。心开始乱了。
他已经断断续续地很久没和她在一起了。是一年，还是两年？或者更长？
她很想和他多说说话，可是他忙得时候多，他的手机来电总会打断她的想法。
她想和他多待一会儿，或者一起出去旅旅游散散心，可是他依然早出晚归，带着很累的样子。
后来她开始变得沉默。有一次，突然之间，她想，会不会在他的生活里，有另一个她。
闪念之后，这个念头就再也没甩掉，一不经意，就会时不时的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踢打着她的心。男男女女在家外的事，听过的，看过的，太多了。她也想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是外面彩旗飘飘的人；但她保不准，她会不会是《红玫瑰白玫瑰》里的白玫瑰，他外面有一支红玫瑰。
她的内心开始混乱不堪。以她的性格，不会随便问找不到证据的事。但她开始不自觉地观察他的蛛丝马迹，也无时不想摆脱这个念头给她带来的糟糕。
两个人渐行渐远，有时觉得他的陌生就像路人，身体会跟着感受感到彻骨得凉，失落，不是一分两分。半辈子过来了，不知最后过得个啥？
偌大的北京城把她憋闷坏了。她很想一走了之，好像这一走，可以治愈现在乱糟糟的样子，一切就能回到以前。可是，可能吗？
-4-
有了微信朋友圈，同学们彼此之间的联系活络起来。大家定居分散，全国各地的都有，但凡告知她来北京的同学，她总是用着心接待。
有一次山东有两位同学要来，特意跟她打招呼，说一定要见见老同学。她也期待着见，他们来，就像亲人来一样。他和她大学不同届，和这两个同学不熟，但只借口工作太忙，下次一定补，嘱咐她尽好地主之谊。她说，他们太客气，自己订好了饭店。
到了饭店，见着同学，她不禁愣住，心生些许尴尬。来得不是两位同学，是三位。不曾通知来的A出现在她面前。A在学校里认真对她好过两年，直到她遇到了他，才彻底放下对她的好意。
很多年未见，大家话不知从何说起，只顾寒暄热闹；不过也没多久，一个话题引过来，当时在校的感觉就找到了，大家瞬间到了二十多年前，也好像年轻了二十多岁。容颜都改了，有些东西改不了。
男同学们喝得有点多。喝到最后，有同学开玩笑说，A，快告诉她，你很多年一直没放下。醉了A说，老同学，别介意，就是来看看你。快老了，该了了。
-5-
大家一起出了饭店彼此告了别，她打车行了一段路，然后下了车，走在北京清冷的街上。
A的到来给了她太多回忆。她满脑子想的，是她，和他在一起，在校园里，青葱的岁月。
她想到了两个人最初相遇的那一刻，彼此多看了一眼，心跳得乱；湖畔前，他一张又一张给她拍照，他给她照，边看着她愣了神。他悄悄地告诉她，这个校园里，她是最漂亮的；校园的林荫路上，彼此拉一下手，看见有人来，会不好意思赶快把彼此的手松开；她想着给他留饭，担心饭凉了，把饭盒藏到被子里去保温；想着两个人一起坐火车，一起看大海......一起哺育孩子，照顾老人，搬了一次又一次家；他工作在外，担心他的安全；他回家，关心他的冷暖......几十年过去了，她对他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
突然，她意识到，不管怎样，她这一生，爱的只有他。明白了这一点，她突然感到了一种解脱。
-6-
回到家，他已在家。他说你回来了，我就去休息了。
她说，你等等，我想说点事。他多看了她两秒钟，她神色很坚定，他说好。
-7-
她说：我想明白了。如果你外面有了女人，我放你走。我要房子和存款。不过，我知道你应该不会流落街头。
他在那惊得说不出话来，忽然来了句：这同学聚会，不会聚出一部电视剧吧？
你别往我头上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她说得平和，并没有生气。
他看着她，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表情，稍稍缓了缓神，然后说道：现在以我的年龄很尴尬。
他继续说：我这年纪说老不老，说年轻不年轻。可是如果不再上一个台阶的话，就等于提前退休了。上也难上，下来的滋味也还没准备好。前些年是身体累，思考问题多；这几年，心累。
-8-
一席谈话后，两个人都轻松了。他也想开了，会有失落，可并无大遗憾，顺其自然吧。
也比以前多了时间，关心起她来。
-9-
那一晚，她出了饭店，走在北京街头，走了很久很久。二十几年的过往，一幕一幕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发现，她对他的感情，已经是深入骨髓里浸到血液里的事，不管他留在身边，还是离开，那个东西走不掉了。就好比如果女儿有了后妈，跟后妈亲近，她对女儿的感情一分也不会少；又比如，现在大伯永远离开了她，还有从小失去的双亲，对他们何曾失去过一丝感情。
想到此，心里觉得亮堂了。至于其他糟糟乱乱的事，不跟自己较劲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又能左右得了谁呢？
顷刻间，她释然了。
-10-
有时，她也会想一下，对感情专注专一，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吗？
Life goes 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