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求为何?

金算盘翘着二郎腿,指头在油腻的紫檀木算盘上噼啪作响,拨弄得不是金银,是满屋子弥漫的鸡骚味儿。第五个了!她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月第五个想把自家那只“天不亮就嚎丧”的公鸡塞进她这“奇愿当”的倒霉蛋。眼前这位穿着粗布褂子的汉子,正死死抱着一只羽毛凌乱、眼神倔强的大公鸡,那鸡脖子梗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她这当铺里开一场破晓演唱会。

“掌柜的,”汉子愁眉苦脸,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您就行行好,收了它吧!再这么下去,我家屋顶都要被它那嗓子掀了!我婆娘说再睡不了一个囫囵觉,就要带着娃回娘家!”

金算盘眼皮都没抬,手指停了拨算,慢悠悠从柜台底下摸出块硬邦邦的芝麻饼,掰了一小块,精准地弹进那公鸡大张的嘴里,噎得那畜生直翻白眼,暂时哑了火。“客官,”她拖着调子,声音脆亮又带着点懒洋洋的市侩,“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嘛……”她指尖在算盘珠子上一点,“活物保管费高,精神损失费嘛……鉴于您家这位‘金嗓门’的威力,得加钱!”

汉子脸都绿了,抱着公鸡的手抖了抖。

这边鸡毛官司还没断清楚,门帘子“哗啦”一声又被掀开,带进一股脂粉香风。一个穿着绸缎、满头珠翠的胖妇人风风火火闯进来,帕子一甩,声音尖得能划破耳膜:“掌柜的呢?快!快!我要典当!”

金算盘挑眉:“哦?典当何物?”

“我家那老不死的婆婆!”妇人叉着腰,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金算盘脸上,“那张嘴哟,从早到晚嘚啵嘚啵,比念经的和尚还勤快!吃饭嫌淡,喝水嫌凉,我穿件新衣裳她都能从盘古开天辟地数落到我不守妇道!我受不了了!你把她那张嘴给我当了!我出高价!”

金算盘面不改色,从柜台下又摸出一本更厚的册子,“啪”地摊开:“好说!‘典当人身部件’业务,请先签下这份《自愿典当同意书》,需典当者本人按手印画押,并附上三位街坊邻居作保,证明其本人神志清醒、完全自愿。哦,对了,”她指尖滑到册子末尾,“还有这《典当后潜在风险告知书》,包括但不限于:无法进食、饮水、呼吸窒息、社交功能永久性丧失……”

胖妇人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抱着脑袋尖叫一声“要命啊!”,扭头就冲出了门,差点撞翻抱着鸡的汉子。汉子也被这阵仗唬了一跳,看看怀里暂时安静如鸡的“金嗓门”,又瞅瞅金算盘那深不见底、写满条条框框的册子,一咬牙,抱着他的宝贝疙瘩也溜了。

当铺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阳光穿过高窗,灰尘在光柱里懒洋洋地跳舞。金算盘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发出几声脆响。这“奇愿当”开了三年,专收世间那些正经当铺不收的“破烂”——恼人的噪音、甩不掉的麻烦、恨不得打包扔掉的孽缘……只要你付得起代价,金掌柜总有办法让你的“心愿”暂时或永久地“消失”。代价嘛,自然也是千奇百怪,从真金白银到劳力苦役,甚至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记忆,全看金算盘的心情和她那把磨得锃亮的算盘。

她刚把算盘上沾的几根鸡毛掸掉,门帘又是一动。

这次,进来的光景截然不同。

来人一身素雅至极的月白锦袍,料子却隐隐流动着云水般的暗纹,显是价值不菲。腰间仅悬一枚温润无瑕的羊脂玉佩,别无他物。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缓步进来时,带进一股清冽如松间初雪的冷香,瞬间驱散了残留的鸡骚和脂粉气。

金算盘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瞳仁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好货色!这通身的气派,这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贵气,绝非寻常富家公子可比。尤其那张脸……啧,金算盘心里的小算盘无声地噼啪乱响,这要是挂出去当个“美男观赏位”,按时辰收费,保准日进斗金。

男子在柜台前站定,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光滑的台面上,指尖干净得泛着玉色。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金算盘脸上,那眼神清透又深邃,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玉石相击般的清冷质感:

“掌柜的,所有人来你这里都有所求。”

他顿了顿,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点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么,你求什么?”

金算盘心头猛地一跳。这话问得刁钻!寻常人进门都是急吼吼地“我要当这个”、“我要换那个”,头一回有人反过来问她所求何物?有意思。

她脸上瞬间堆起职业化的、能甜死人的笑容,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哎哟,贵客这话说的!小的开门做生意,自然求的是财源广进,客似云来呀!”她麻利地从柜台下抽出那本最厚的、封面烫着“奇愿当”三个鎏金大字的价目册,手腕一翻,“哗啦”一声摊开在男子面前,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不知客官您……所求何物?”

男子目光扫过那密密麻麻写满各种“典当服务”和对应“代价”的册子,神色纹丝不动。他抬起眼,视线再次锁定金算盘那双灵动的眼睛,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消失。”

金算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绽放得更加灿烂,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合心意的大买卖:“消失?好说好说!这可是我们当铺的拳头业务!”她手指如飞,在价目册上“唰唰”翻过几页,精准地停在一处,指尖点着上面一行大字——“终极清净套餐”。

她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兴奋劲儿:“客官您看!‘销声匿迹·基础版’——提供优质麻绳一根,附赠《上吊姿势图解》精装版,买一送一哦亲!性价比之王!”

男子眼皮都没动一下。

金算盘毫不气馁,手指“啪”地翻到下一页,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推销爆款的激情:“不满意?那看看这个!‘魂归天地·豪华版’!精选风水宝穴一处,保证龙脉环绕,紫气东来!跳崖附赠!买穴即送!前三位预定还享八折优惠!保管您走得风光体面,后顾无忧!”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男子的反应,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震天响:这主儿一看就是肥羊,不宰白不宰!

男子静静地听着她唾沫横飞地推销完“豪华套餐”,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她说的不是自杀服务,而是在介绍今晚的菜单。直到金算盘口干舌燥地停下,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他才微微倾身,隔着柜台,向她靠近了些许。

那股清冽的松雪气息瞬间将金算盘包裹。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干净得不像话的手,在金算盘以为他要掏银票的期待目光中,却猛地探出,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她搁在柜台上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指尖微凉,熨帖着她腕间的皮肤。

金算盘心头警铃大作,脸上笑容差点没挂住。她下意识地想抽手,那看似随意扣住的手指却如铁钳般牢固。她强作镇定,干笑两声:“客官……您这是……对套餐价格有疑问?”

男子终于笑了。

那笑容在他脸上缓缓漾开,如同初春的冰河乍裂,清冷中透出一丝惊人的、近乎妖异的邪气。他微微歪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牢牢锁住金算盘有些惊疑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套餐?”他轻轻摇头,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太麻烦。”

“不如……”他扣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轻佻得像在谈论天气,吐出的字眼却石破天惊,“把你典给我。”

“当我的压寨夫人,如何?”

空气仿佛凝固了。

金算盘脸上的笑容彻底冻结,像是被泼了一盆滚烫的油,然后又迅速扔进了冰窖。压寨夫人?她开当铺三年,收过鸡毛蒜皮,收过婆婆的唠叨,收过隔壁二狗子想当掉他爹的臭脚,头一回有人要收她本人?!还他妈是当压寨夫人?!

一股邪火“噌”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咆哮。她金算盘纵横市井,靠的就是一张嘴皮子和一把算盘,向来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儿,今天居然被个小白脸当面调戏了?还扣着手腕?当她是案板上的鱼?!

“呵……”一声短促的冷笑从她牙缝里挤出来。那双原本灵动狡黠的眼睛瞬间眯起,寒光四射,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剐向眼前这张笑得无比碍眼的俊脸。

“压寨夫人?”她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能划破屋顶的蛛网,“就凭你?长得人模狗样,就敢学人劫色?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老娘这身价,把你连人带骨头渣子当干净了都买不起一个袖子边儿!”

她一边骂,一边手腕猛地发力,试图挣脱那铁箍般的手指。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向柜台底下——那里常年备着几样“防身小法宝”,专治各种不服。

然而,她快,那白衣男子更快!

就在她指尖几乎要触到那包特制的“五感尽失迷魂散”时,扣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陡然发力,猛地向下一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金算盘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整个人被带得向前踉跄一步,重重撞在柜台上,胸口磕得生疼。

“你……!”她又惊又怒,刚想张嘴开骂,男子空闲的另一只手却已鬼魅般抬起,食指中指并拢,快如疾风,“噗噗”两下,精准无比地点在她颈侧和肩窝两处穴位上!

金算盘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间从被点中的地方炸开,沿着经脉飞速蔓延,半个身子瞬间僵硬如木石,连舌头都像被冻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眼睛还能瞪得溜圆,喷着火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笑得越发邪气的男人。

“唔唔唔——!”(放开老娘!)

“啧啧,”男子像是欣赏一件有趣的猎物,指尖甚至还轻轻摩挲了一下她僵硬的腕骨,冰凉的温度激得金算盘汗毛倒竖,“小野猫,爪子还挺利。可惜,本公子……不,本寨主,就喜欢驯服烈马。”

他手腕一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条韧性极佳的牛皮索,动作行云流水,几下就把金算盘被制住的双臂反剪到身后,捆了个结实。那绳索勒得极有技巧,既让她挣脱不得,又不会太紧伤着她。

“唔唔唔唔!”(混账王八蛋!敢绑老娘!)金算盘气得肺都要炸了,只能用眼神疯狂输出。

“别急,”男子像是看懂了她的眼神,俯身凑近,那张俊脸在金算盘眼中无限放大,几乎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低语,“带你去个好地方,演一出好戏。保管比你的‘豪华套餐’,轰动百倍。”

话音未落,他长臂一揽,竟像拎小鸡崽似的,把捆得结结实实的金算盘轻松扛上了肩头!

金算盘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部被他的肩膀顶得难受,眼前是男子宽阔的背脊和晃动的月白衣料。她拼命挣扎,奈何穴位被制,浑身酸软,那点力道如同蚍蜉撼树。

“唔唔唔唔唔——!”(放我下来!救命啊!杀人啦!)她徒劳地呜咽着,心里把那小白脸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男子扛着她,步履轻快稳健,径直走向当铺后院。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马车。车夫显然是他的心腹,见到自家主子扛着个五花大绑、嘴里呜呜叫的姑娘出来,眼皮都没抬一下,麻利地掀开了车帘。

金算盘像麻袋一样被塞进了车厢。车厢里铺着柔软的锦垫,弥漫着和男子身上一样的清冽松雪香。她像条离水的鱼,狼狈地在垫子上扭动着,试图坐起来,却被随后弯腰进来的男子轻松按住。

“老实点,金掌柜。”他屈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眼神戏谑,“戏台子快搭好了,主角可不能缺席。”

马车辘辘启动,驶离了喧嚣的街市,向着城外未知的方向疾驰而去。金算盘躺在锦垫上,身体僵硬,脑子却转得飞快。压寨夫人?演戏?这小白脸到底想干什么?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动所有的市井智慧和当铺掌柜的观察力,目光如探照灯般在男子身上扫视。

月白锦袍的料子,是贡品级的云锦暗纹织金……腰间那块玉佩,羊脂白玉,雕工古拙大气,绝非凡品……这通身的气度,连生气时眉宇间那股隐隐的压迫感……还有这马车,外表朴素,内里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测猛地撞进金算盘脑海!邻国那位据说为了逃婚,闹得举国不宁、连画像都被高价悬赏的……太子殿下?!

她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男子那张此刻正闭目养神、显得人畜无害的侧脸。如果真是他……那他口中的“压寨夫人”和“好戏”……

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她好像……掉进一个比跳崖豪华套餐还要豪华百倍的天坑里了!

马车颠簸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停下。车帘被掀开,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金算盘被那小白脸,不,现在该叫他云逍了——金算盘心里咬牙切齿地给他安了个名字——像扛麻袋一样再次扛上肩头。

视野摇晃,她只看到外面一片漆黑,远处似乎有稀疏的灯火。很快,她被扛着开始往上走,脚下是陡峭崎岖的山路,碎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风越来越大,吹得她发丝乱飞,呜呜咽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终于,云逍停下了脚步,把她放了下来。双脚踩在坚实冰冷的岩石上,金算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云逍伸手扶了她一把——当然,换来的是金算盘一个凶狠的白眼。

她稳住身形,环顾四周,心脏猛地一沉。

这是一处极为险峻的悬崖之巅!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凄厉的山风如同鬼哭,卷着碎石和枯叶,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轮惨白的冷月,勉强勾勒出嶙峋怪石的狰狞轮廓。

“唔唔唔!”(姓云的!你带老娘来这鬼地方想干嘛?!)金算盘又惊又怒,拼命扭动着被捆住的手臂,试图用眼神杀死他。

云逍却对她的怒视视若无睹。他走到悬崖最边缘,负手而立,月白锦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身形挺拔如松,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孤高意味。他回头,对着金算盘露出一个堪称绝艳的笑容,那笑容在惨淡的月光下,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诡异美感。

“金掌柜,”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清晰地送进金算盘耳中,“你不是问我所求何物吗?求消失。”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万丈深渊,“看!这出戏,够不够轰动?够不够彻底?”

金算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疯子!这绝对是个疯子!她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这悬崖有多高?摔下去变成肉酱需要几息?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这种地方能顶个屁用?这混蛋太子是想拉着她殉情?不对,是演殉情?!给谁看?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云逍忽然朝她伸出手,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邀请:“过来。”

金算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瞪着他。

“别怕,”云逍的笑容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只是演戏。配合一下,我保证你一根头发都不会少。”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邀请她跳支舞。

金算盘脑子里的算盘珠子都快崩飞了。演戏?在这鬼地方?演给鬼看吗?!她狐疑地、极其缓慢地,像只被逼到角落的猫,一步一顿地挪向悬崖边,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硌得脚心生疼,更像是踩在自己狂跳的心脏上。

终于,她磨蹭到了云逍身边,离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不过一步之遥。狂风卷起她的头发,抽打着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死亡气息。她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岩石细微的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

云逍满意地看着她,伸手,极其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金算盘浑身一僵,差点炸毛。他身上清冽的松雪气息混合着悬崖顶的冷风,形成一种奇异的矛盾感。

“看下面。”云逍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金算屏住呼吸,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投向悬崖下方那片浓墨般的黑暗。

起初,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风声呜咽,树影婆娑,如同鬼魅乱舞。但渐渐地,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瞳孔猛地收缩!

在遥远的山脚之下,那片本该沉寂的荒原上,此刻竟亮起了无数跳动的火光!密密麻麻,如同散落在大地上的赤红星辰,又像一条躁动不安的火龙,蜿蜒盘踞!火光映照出攒动的人影,刀枪剑戟的寒光在火把下不时闪烁,隐隐的,似乎还有沉闷的号角声和战马的嘶鸣,被凛冽的山风撕扯着,断断续续地送了上来!

那绝非山民的火把!那是一支军队!一支严阵以待、杀气腾腾的军队!

金算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云逍口中的“轰动”是什么意思!明白了这场“殉情戏”的观众是谁!

这混蛋太子!他根本不是想死!他是想拉着她在这悬崖顶上,演一出“被逼殉情”的苦情戏码!演给山脚下那个举着火把、带着军队来“抓奸”的……未婚妻看!

“唔唔唔唔——!”(云逍你个天杀的王八蛋!你坑死老娘了!)金算盘气得浑身发抖,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他的钳制,奈何穴位受制,绳索捆绑,所有的挣扎都如同石沉大海。

云逍感受到怀里人的剧烈挣扎和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火,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别动,”他收紧手臂,将她箍得更紧,声音带着一丝恶劣的愉悦,“好戏,要开场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山下那无边无际的火光,用灌注了内力的声音,朗声开口。那声音清越如凤鸣,穿透呼啸的山风,清晰地传向远方:

“卿卿吾爱!”他饱含深情,仿佛怀中真是他此生挚爱,“今生缘浅,身不由己!此心此身,唯系于你!奈何苍天不仁,强权相逼!与其屈从,玷污你我之情!不若……”

他故意停顿,营造悲壮气氛,将金算盘的身体又往悬崖边带了带。金算盘吓得魂飞魄散,感觉半个脚掌都悬空了!

“不若就此携手,共赴黄泉!以死明志!以证此情——天地可鉴!至死不渝——!”

最后一个“渝”字,他拖得极长,尾音带着决绝的颤音,在山谷间回荡不息,凄厉无比。

山脚下的火光似乎猛地躁动了一下!隐隐传来一声尖锐的、饱含愤怒与难以置信的尖啸,穿透风声,直冲崖顶!

金算盘听得头皮发麻。完了!这梁子结大了!山底下那位主儿,怕不是要生吞活剥了他们!

云逍似乎很满意这效果,他低下头,在金算盘耳边飞快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说道:“抱紧我,闭眼,跳!”

跳?!金算盘脑子“嗡”的一声。他玩真的?!这悬崖深不见底,跳下去还有命在?!

“相信我!”云逍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下面有网!快!”

电光火石之间,金算盘瞥见云逍眼中一闪而过的笃定。赌了!不赌现在就得死!她心一横,牙一咬,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被捆住的手臂无法环抱,只能猛地一头扎进云逍怀里,死死用额头抵住他的胸膛,紧闭双眼,把命交给这个认识不到两个时辰的疯批太子!

几乎是同时,云逍揽紧她的腰,纵身一跃!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金算盘!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仿佛要破膛而出!耳边是尖锐到极致的风声,如同无数厉鬼在嚎哭!身体急速下坠,坠向那无边的黑暗和死亡!她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

恐惧!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什么算盘珠子,什么奇愿当,什么压寨夫人,全都被这濒死的体验碾得粉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云逍你个王八蛋要是敢骗我,老娘做鬼也不放过你!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摔成肉泥的瞬间——

噗!哗啦!

身体猛地撞进了一片极具韧性、又带着极大缓冲的“东西”里!下坠之势被硬生生兜住!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差点呕出来。

是网!一张巨大的、坚韧的藤网!隐蔽地悬挂在悬崖中段!

他们像两条落网的鱼,在网中剧烈地弹跳颠簸了几下,才勉强稳住。藤网承受着两人的重量,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金算盘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疯狂擂鼓。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是冷汗还是吓出的眼泪都分不清了。她动了动,发现自己还被云逍紧紧抱在怀里,他那身月白锦袍也沾满了尘土和草屑,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张俊脸上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

“刺激吗?”云逍低笑出声,胸膛微微震动,震得靠在他怀里的金算盘耳朵发麻。

刺激你个大头鬼!金算盘终于缓过一口气,那差点被吓飞的魂魄和满肚子的邪火瞬间归位!刚才生死一线间被他“挟持”着跳崖的恐惧、憋屈、愤怒,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云!逍!”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惊吓和愤怒而嘶哑,“老娘跟你拼了——!”

被捆住的双手虽然不能动,但她的腿还能动!被这王八蛋扛了一路、吓了个半死、还被迫当了一回“殉情女主角”的滔天怒火,全都凝聚在了右脚上!

她铆足了全身的力气,腰身一拧,借着藤网的弹力,狠狠一脚就朝着还搂着她、脸上带着欠揍笑容的云逍踹了过去!

这一脚,饱含着金算盘毕生的功力(主要是骂街和打算盘练出的腿劲儿)和满腔的怨毒!

“嗷——!”

一声猝不及防、凄惨无比的痛呼响彻寂静的半空!

云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扭曲和难以置信的剧痛!他根本没想到这刚捡回一条命的小野猫,第一反应不是后怕,而是恩将仇报!那一脚结结实实、阴狠刁钻地踹在了他毫无防备的腰侧软肋上!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扣着金算盘的手瞬间脱力。整个人像只被踢飞的麻袋,在藤网上猛地向后一仰,翻滚着,直直地朝着藤网的边缘栽去!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从下方不远处传来。

金算盘踹完人,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在网里滚了两圈,头晕眼花。她喘着粗气,趴在藤网上,惊疑不定地看向下方。

借着惨淡的月光,只见悬崖下方几十米处,似乎有一片不大的水潭。刚才那声“噗通”,正是云逍落水的声音。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几串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上来。

人呢?

金算盘的心又提了起来。不会……真淹死了吧?虽然这混蛋该死,但要是邻国太子死在她脚下……那乐子可就大了!山脚下那位暴怒的未婚妻,怕不是要把她剁碎了喂狗!

她紧张地盯着那漆黑的水面。几秒钟后,水面“哗啦”一声破开!

一个湿淋淋的脑袋冒了出来。墨黑的长发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不断滚落。云逍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喘息,一只手狼狈地抹去脸上的水。他抬起头,望向挂在半空藤网上的金算盘,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或深沉的漂亮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燃烧着两簇熊熊的怒火!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金、算、盘!”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声音因为呛水和愤怒而嘶哑,“你、好、样、的!”

金算盘对上他那要吃人的目光,心里那点刚升起的、微不足道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扳回一城的爽快。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挑衅、极其欠揍的笑容,尽管脸色还有些发白。

“哟,太子殿下,潭水滋味如何啊?”她故意拉长了调子,声音在空旷的山崖间回荡,“消暑解乏,提神醒脑吧?不用谢我!”

云逍气得差点又沉下去,他奋力划着水,想游向岸边,动作却因为腰侧的剧痛而有些变形。

金算盘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那点小得意刚冒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水面倒映出的、山脚下那片密密麻麻的火光。那些火光并未因崖顶的“殉情”而散去,反而更加躁动不安,隐隐有向这边山崖移动合围的趋势!

一个更惊悚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尽。

她刚才……好像……是不是……在悬崖顶上……当着山脚下那位举着火把、带着千军万马、来抓未婚夫“奸情”的暴怒未婚妻的面……把她的未婚夫……一脚……踹下了山崖?!

金算盘僵硬地、一点点地低下头,看向水潭里那个正用杀人目光瞪着她、湿得像只落汤鸡的俊美太子。

云逍显然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他停止了划水,仰着头,脸上愤怒的表情也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荒谬、后怕和“这下真玩脱了”的呆滞。

四目相对。

悬崖半空,藤网摇曳。悬崖之下,水潭冰冷。山脚远处,火龙逼近。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凛冽的山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呼啸着,仿佛在嘲笑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戏精。

最后编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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