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凉意渐浓,宽阔的马路上,稀疏的车辆呼啸而过,带起一片片浮尘。
一辆汽车缓缓驶入学校大门,此时的校园还未从沉睡中清醒,到处静悄悄的。
传达室的大叔,冲着车里人喊了一声“明老师,有你快递!”
车停稳后,一名长发披肩,身材高挑,颇有古典气质的女子走了出来。
“张叔,谢谢你啊!”女子伸手接过大叔递过来的快递。
快递是一大束鲜花,朵朵娇艳欲滴,清香诱人。
大叔笑着说“明老师,今天是教师节,这肯定是您的学生寄来的吧!”
明馨点点头,告别了大叔,转身向教学楼方向走去。
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束鲜花,确切地说是鲜花丛中那张小小的卡片,卡片上只有三行手写的字:
十年师恩
一世难忘
门玲
熟悉而又陌生的字体和名字,打开了明馨久封的回忆。
1
清晨,朗朗的读书声从一间间教室飘溢而出。
年轻的明馨老师,在七年级三班的教室中来回巡视着,满意地听着学生们朗读课文。
她是今年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现任七年级三班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刚开学没几天,她对学生们还不是特别了解。
她来到一个空着的座位前停了下来,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学生“这是谁的位子,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那个学生停止朗读,“这是门玲的位子,她以前上六年级时,就经常迟到,可能今天又来晚了吧!”
门玲,好特别的名字,明老师若有所思。
早自习快结束时,门玲才慢慢悠悠地进了教室,对教室里的明老师视而不见。
明馨的目光随着门玲的脚步移动着,这是一个瘦小的女孩子,身上的校服皱皱巴巴,头发随意扎着,有些乱,发色微黄,小脸通红,不知是不是进教室前跑得急的缘故。
学生们的读书声随着门玲的出现停了下来,有几个学生指点着门玲的位子窃窃私语。门玲似是后脑上长了眼睛一样,回过头,冲着那几个学生狠狠瞪了几眼,瘦小的脸颊越发的红了,大约是真的生气了。
下课后,明馨带着一肚子疑问走出教室。
办公室里,明馨悄悄地跟同事打听门玲的事情。一个年龄大些的老师告诉她:门玲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亲在工地干活时出事故死了,母亲拿了赔偿款就失踪了,留下了年幼的门玲和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爷爷奶奶年纪大了,门玲上学之余还要帮着家里干农活......
自此,明馨开始留意门玲的一举一动。
她确实经常迟到,一周总有三四天早自习会迟到,脸上手上胳膊上还会经常有些淤青出现,上课经常打瞌睡,或者神游天外,注意力难以集中。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要好的同学。经常一言不和就跟人动手,打起架来,十分彪悍,难逢对手。
明馨私下与班长张静谈话时,问起门玲来,平日以好脾气著称的张静,对她也颇有微词,说她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脾气暴躁,极度偏执,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无法沟通。
明馨多次找门玲聊天,试图解开她的心结,打开她的心扉,却一次次无功而返。她就那样歪着头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任凭你说破嘴皮,她的姿势神态没有分毫变化,仿佛一个没有感觉的木头人。
明馨天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愈挫愈勇。她觉得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自己找到合适的法子。
2
一个周末,明馨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边走边打听,终于来到了门玲的家门口。
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内,坐落着几间破旧的平房,院子里长着几棵老槐树,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一阵大风吹过,落叶满院子乱飞。
一只掉了毛的老狗趴在老槐树下,见到明馨进来,站起来摇着尾巴,好像在表示对客人的欢迎。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颤巍巍地从屋里走出来,“姑娘,你找谁呀?”
“奶奶,我是门玲的班主任老师,我姓明。”明馨自然地扶住了门奶奶,生怕她会摔倒。
门奶奶用力睁大了昏花的老眼,想把这个姑娘的模样看清楚,无奈双眼如同隔了层白布帘,看啥都是模糊不清。
“明老师,快屋里坐,外面冷。老婆子如今老眼昏花的,啥也干不了,唉,废人一个喽。”边说边拉着明馨往屋里走。
老旧的平房,光线昏暗。
房间里,杂乱地摆着一些旧家具。一台老式的黑白电视机,是屋里唯一的电器。
门奶奶请明馨坐下之后,忙着去倒水招呼客人,“明老师,你大老远的跑了来,定是渴了,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去。”
明馨忙拦住了她,“奶奶,别忙活了,我不渴。门玲没在家吗?”
“她去地里干活去了,中午才回来。那块地离家远着呢。”
明馨也没坚持去找门玲,她今天来就是为了了解门玲的家庭情况的,便与门奶奶聊起天来。
说起伤心事,门奶奶老泪纵横,她只有一个儿子,却早早地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睛哭得几乎瞎了,为了唯一的孙女,却要咬牙活着。
门玲与爷爷回到家时,明馨早已走了,只留下两套衣服一双运动鞋,说是自己买小了,商家又不给退换,今天就顺便给门玲带过来了。衣服穿到身上,大小肥瘦刚刚好,鞋子也是正合适。门玲觉得眼眶有些发酸,自从妈妈走后,她再也没有哭过,今天的眼泪却不听使唤起来。
那日过后,门玲再也没有迟到过。与同学间打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虽然依旧是独来独往,班里的气氛却好了许多。
看到门玲的变化,明馨很是欣慰。
明馨曾一个个地找班干部和经常与门玲打架的同学谈话,让大家以后不要在背后谈论门玲的家庭情况,要尊重她,才能与她和平共处。
寒假时,明馨又去了趟门玲家。发现老树下的老黄狗不见了,门玲的情绪也很低落。她把带来的东西放下之后,与门玲进行了一次长谈。
门玲打开了心扉,扑到明馨怀里,放声大哭,小小的身子颤抖着,明馨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听着她的倾诉:她最好的朋友大黄死了,大黄跟她同岁,一人一狗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大黄特别通人性,家里亲戚来了,从来不咬人,不管是不是第一次来,它都能知道。坏人来了,它会毫不留情。爸爸妈妈不要她了,大黄也走了,她再也没有朋友了。
明馨说“以后,就让我来做你的朋友,好吗?”
门玲轻轻点了点头。
门玲的手生了冻疮,明馨带了药膏过来,细细地给她抹上,并叮嘱她按时抹药。
春天到来的时候,门玲手上的冻疮也好了,她终于敢在同学们面前摘下手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