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姓,人之终性随境?
小时候的我讨厌癞蛤蟆,如今的我却喜欢上了它。
从厌恶到喜欢,这种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答案或许就在那之后悄然改变的。
我生长在一个叫月亮山的村庄,月亮山下有条河叫月亮河。
祖辈相传月亮河里有口古井,井下连通到嫦娥的月宫,还说像端午中秋一些特定的时节,月亮都会从井里爬出来。
可村里胆大善水的人在河水下却从没找见过月井的踪迹。节日里也没见月亮从河水下升起来。
不过要说其他特别的地方,就是村里的蛤蟆特别多。
可它们丑陋的外表让我感到恶心。夏天傍晚在户外玩耍,跑在路旁,时不时就突然蹦哒出一只很吓人。
每每回想,如果一不小心踩到它,毛骨悚然瞬间降临,那只脚如同陷进硫酸粪池里。
恶臭、化脓、毒疮、溃烂、熔化各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在脑海里爆炸。从脚到腿开始疯狂的长满疙瘩,接着蔓延全身,变成癞蛤蟆一样的蛤蟆人。要是再被它屁股喷射出的毒液崩进眼睛,会不会瞎不知道,但活脱脱一个漫威超级英雄蛤蟆侠就此诞生了。
说啥来啥,就是那年夏天,记得是周末,和同学伙伴大中午的在村里闲逛。走过一处偏僻废弃的房屋旁,一只足足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蟾蜍在暴晒的阳光下正向对面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爬去。
突然出现的一幕让我们一愣神,然后是尖叫:
“啊~啊!”
“癞蛤蟆。”
“快砸死它。”
就地捡起碎石块飞快的朝蛤蟆扔去,“嗖嗖嗖……!”破空声传来,只是开始几记重击,癞蛤蟆就被迫开启气鼓包的应激保护模式。之后它就像皮球一样在雨点般密集的攻势下被暴力平推滚动偏离轨迹。被乱石狂轰乱炸,它的样子感觉很急切,纠正方向继续爬。
可终究敌不过飞来横祸,它的“金钟罩”被一块板砖破防了。
几米内的小石头被我们丢完,没想到它这么抗打,所以地上不好发力的板砖也招呼上了。
大力出奇迹,果然它就像泄气的皮球在石堆里缓慢的扒动着,此时它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变成了一坨面目全非的烂肉,全身在乱石堆里几乎没了动静,仅有只蹼爪还在条件反射的抽动着,尸体离阴暗潮湿的草丛近在咫尺却也永远定格不前。
在砸蛤蟆时没想到它生命力那么顽强,让我兴奋狂热久久无法平静,壮着胆子近距离围观战果。
没想到的是(突然)乱石堆里一道水线直接射向我,猝不及防被溅一身。
“我靠!——没事吧?”旁边的小伙伴问道。
“……没事。”被吓的心有余悸的我抹了抹脸。之后是约了晚上再出来玩,就散伙回家了。
吃过晚饭,我迫不及待的出去玩。村里的伙伴经常在几个特定地点聚集玩耍,所以都很少刻意提前说在哪儿集合。
我在贯通大半个村的西路口往东边那个平时聚集地望去,不见有“组织成员”时,还是想先过去看看,可动身前忽然听到村院墙外有响动。
“难道是在河边!”
我转身就朝月亮河方向跑去。穿过那道院墙门,是一个下坡路,四周都是各家的菜地,一路交错纵横直到河水边。河水养育这片土地,也是我们的一处乐土。
由于被玉米地遮挡,我不能第一眼确认伙伴的存在。等接近河边四周开阔后,除了几个浇地的大人,空旷中只剩天边的夕阳和近低空的飞蚊。
鬼使神差的我没有立即返回,和平时一样在溪水旁寻找鱼蟹青蛙的踪迹。
随手捡起几块石头往河里丢,毫无战果,我待望了一会就准备回去了。
这时蜿蜒的小路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许多只癞蛤蟆,让我愣在原地。
此时抬眼四望,天空晦暗,周围早已空无一人,水雾从河面悄悄扩散开来。
“是飞蚊引来的蛤蟆?可凭空哪冒出来这么多只。”
左边是河,右边是高高的厚土墩围起的菜地,都不方便落脚,就在我犹豫怎么冲阵,前方的蛤蟆已“杀”到脚下。
它一蹦我一跳,它再蹦我再跳。
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一步一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似魔鬼的步伐。
“扑扑扑……”好像其他蛤蟆一看我俩都这样就不干了,尬舞团模式开启。
“别过来!现场没音响,这步点你们踩不准的。”
“呱哇,呱哇,呱哇……”脚下一群蛤蟆叫配合着我俩的舞步。
“哆、瑞、咪……1、2、3……。”寂静被这样打破让我无法适从。
它们发疯似的拼命向我扑来,我又不敢“踩雷”,一个“节奏”没跟上,重心不稳,身体踉跄歪斜的栽进河水里。
幸好此处河水不深,我想着。
可令我毛骨悚然的事发生了,河水中不知为何密密麻麻的全是癞蛤蟆,它们成群结队扑压过来。
“天啊,之前岸上的蛤蟆是从河里爬出来的。”
“可?咕嘟,咕嘟,咳咳~!”河水涌进我的鼻腔,我拼命挣扎、吸气、起身。
“救命啊?呜呜!”喊完一句我就又被“拽”回水下。就在我再次积蓄力量准备一博时,它们开始向我“吐口水”。
一团团水白色粘稠胶状物附在我身上,接着此起彼伏一波接着一波,大量的“口水”融合成一个巨大的人形气泡把河水与我隔绝开来,却也让我无法活动了。
好的是我能呼吸了,还能水下视物,惨的是被它们强行的拖向河水深处,茫然无助。
“它们到底要干什么?”就在我绝望时,看见河底静静的矗立着一口井。
“难道是?古月井!”
静谧的河水下,一口井就那么自然的出现在我眼前,仿佛千年万年亘古不变。井口不大,古绿色,外围被苔藓之类的植物覆盖包裹着。感觉它毫无特别,与河水浑然一体,好像他若隐若现、可有可无。
恍神中,我就被几只蛤蟆用蹼爪“推”进井口。
井口下,一个洁白如玉的圆盘映入眼帘,进去后我大头朝下缓慢的向圆盘坠落,感觉好舒服,犹如穿梭在时空隧道里。
井中圆盘逐渐变得金黄巨大,表面逐渐坑坑洼洼,好像一只巨大的蟾蜍趴附在上,之后又变成土色暗黄灰蒙蒙的。
“嘭!”的落地声,我直接硬砸在上面。可并没有感觉到疼,还有些Q弹。体表的气泡膜并没有破裂,因此我躺在地上仍无法活动身体。
“这是哪里?”我疑惑着。
“该死的人类小孩,我没有像蚊子叮你们,蟑螂扰你们,老鼠霍乱你们,为什么砸我,难道就因为我外表丑陋吗?”
突然一个带有强烈不甘与愤恨的声音传进我耳中,一只巨大的癞蛤蟆从迷雾中向我爬来。
样子很奇怪,它跟我一样身体由乳白色半透明的气膜包裹着。
“感觉好眼熟”我喃喃道。
由于我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慢慢的向我爬来。
这个过程让我焦躁不安,莫名的恐惧,感觉随时都有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涌入心田。
“你要干什么么?”传出的只有“呜呜……”的无能为力。此时它离我近在咫尺。
它停住了,静静的打量着我,我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不敢与它对视,躲避目光。
时空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巨大的压力悄然滋生,就在我感觉精神快要崩溃时,它动了。
伴随着愤怒、绝望、恐怖、毁灭诸多负面能量一并钻进我的嘴里。颤栗、恐慌、惊惧的我根本无法守住牙关,就被它挤进嘴里。
先是口腔然后是咽喉食道,冰冷、滑腻、挤压、蠕动、形变……这其中还能清晰的感受到蹼爪在我柔软舌头上尖锐的触抵。
“啵!”我体表的人形气泡忽然破碎消散。
“啊!哕~哕,咳,咳!”我恢复行动就拼命呕吐,可把午饭胆汁都吐出来了,也不见爬进我嘴里那只蛤蟆的身影。
就在这时只听我肚子里“呱哇”的一声蛤蟆叫。天空大亮,暴晒的阳光下,在我五官根本没法适应这种突发状况下,我全身迅速缩小,皮肤长出密集的疙瘩、脓包,颜色变的灰黄暗沉,褶皱丛生,四肢退化成蹼爪……
四周废弃的房屋旁,几个高耸的巨人从拐角出现。
“不,这绝无可能,这不是真的!”我大喊出声,“呱哇,呱哇……,呱哇……”
“啊~啊!”
“癞蛤蟆”
“快砸死它。”
不等几声尖叫和对话把我拉回现实。就被破空声的飞石嗖、嗖、嗖的直接命中!
看到巨大的砖石向我呼啸而来,我拼命的躲避,怎奈行动缓慢,附近又没有水源。
我一时想钻进阴暗的墙角,一会又想向伙伴同学解释缘由,于是做出的举动很焦急的拟人化,这让他们从害怕到兴奋的热血高涨。
皮糙肉厚也无济于事,在我眼中铺天盖地的巨石如同末日降临。奄奄一息的我看着我的伙伴——怎么我也在其中,那是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在对我发笑。
是的,疯狂的狰狞的面目,原来那扭曲的样子出现在我们脸上是那么的丑陋,我却还不自知。
那就这样的死去吧!
弥留之际,看见我的身体一滞,然后冒出疙瘩、脓包,皮肤变的灰黄褶皱,眼角突鼓鼓的,身材没有缩小反而张大,变身成一个巨大的蛤蟆怪,对着我的伙伴吐出信子,一口一个直接吞进肚里,吓得其他几个做鸟兽散。
“让你们砸我,这滋味不错吧!呱哇”
草丛里突然蹦哒出几只小蛤蟆,我的身体蹦哒回来一张口,把我的几个伙伴都吐了出来,那几只小蛤蟆就从他们几个人的嘴巴里钻了进去,原本目光呆滞的伙伴突然就又“恢复如初”了。
几天后当“我”再次来到案发现场,角落里一堆乱石块下,一群苍蝇附身在腐烂的肉身上乱哄哄的嗡嗡叫着,雪白的蛆虫在上面扭动着,臭气弥漫,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梦魇。
静静的看着它的尸体不知多久。
“你看,恶心吗!”
后记!——我和妈妈去菜地看菜,一棵大白菜下正趴着一只大蛤蟆,我俯身用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它。
妈,那里有只癞蛤蟆!
没事,不用管它,让它吃害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