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叶雯觉得自己被人跟踪了。

最近她回家回得晚。公司里有个新项目要展开，她作为负责人需要进行一些工作上的安排，加班不可避免。所以回到家最早也要接近十一点。

叶雯家住在一个老式居民区，这里离她上班的地方近，租金也便宜。虽然环境相对嘈杂陈旧，但是对于她这么一个大学毕业不久，在陌生城市里辛苦打拼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这里的基础设施不好，没有路灯。

毕竟是很多年前建成的。那时候不像现在，路边走几步就有盏灯，大半夜也灯火通明。

这里最明显的几盏大灯只分布在小区门口，小广场上，还有供车辆通行的拐弯处。其他那些阴暗的小巷，仅仅只能依靠楼道口的一个灯泡来照明。

叶雯住得往里一些，需要拐上两三条巷子才能到。白天倒没什么，最怕晚上一个人回家。路上又黑又静，她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走得提心吊胆。

这几天她回家的时候，很明显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不过中途就会离开。起初她没在意，以为只是顺路。

可是这样连续四天之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可能这么巧，每天都能碰上？

她不禁联想起近日的新闻报导，什么被人尾随的受害少女，深夜熟睡时的入室盗窃，心怀不轨的猥琐变态……叶雯打了个寒战，她看看黑漆漆的四周，裹紧衣服快步往家里走。

路上很顺利，没有什么异常。她回到家关门落锁，这才松了口气。

呼，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哪有那么多坏人。

叶雯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正要关灯，忽然听见一阵缓慢而轻微的敲门声。

是谁？！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脊背发凉。

敲门声还在继续。门上没有猫眼，她不知道门外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出声询问。

她轻手轻脚靠近门边，没敢开灯，只是暗暗祈祷她的门锁足够结实，不会被人轻易撬开。

大概三分钟之后，门外没有了声音。可她依然害怕，不敢开门更不敢睡觉，硬生生坐着熬了一宿。

02

第二天早上，她听见楼道走廊里断断续续有人出门上班，这才敢趁着人多出门。

叶雯顶着两个黑眼圈到了公司，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工作上也出了很多纰漏。

“诶叶雯，你怎么了，状态这么差，昨晚没休息好？”同事娜娜关心她，给她冲了杯特浓咖啡，“最近确实太忙了，今晚估计还得加班，你撑不撑得住啊。”

“加班倒是没什么，我现在巴不得能住在公司，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吓人！”叶雯叹了口气，跟她说起昨晚的事。

“啊，太可怕了，你怎么不报警呀！”

报警？叶雯当时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能想起来报警。现在事儿过去了，她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警察肯定也没法管，总不能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她吧。

“要我说啊，你干脆尽快找个男朋友，晚上有人接有人陪，还怕什么。”娜娜凑过来跟她咬耳朵，“我觉得胡设计人就不错，对你也有意思。不如趁这机会把握把握，让他送你回家……”

胡光是他们公司的设计师，人确实不错，脾气好有耐心，跟一帮同事相处的很融洽，对叶雯这个新人也挺照顾。

好感肯定是有的，但说到谈恋爱那还不至于。

“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叶雯的父母亲戚都在老家，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交情深的又都是女孩儿，胆子还没自己大。

她想了一圈，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人来陪她。最后她甚至都开始琢磨要不要养条狗来壮壮胆。

晚上下了班，她站在公司门口正犹豫，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把她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吓着你了吧。”是胡光，他满脸歉意，主动跟叶雯拉开一米的距离。

“啊，没事儿。”她缓过神来，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胡设计也是才下班？”

胡光摆摆手，说他是特意在这儿等她，“我听娜娜说你碰上跟踪狂了，这么晚你一个人肯定不安全，所以我来送你回家。”

这个娜娜，消息传得可真快。叶雯起初还在推辞，但是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儿，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真是太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也顺路。”

叶雯觉得奇怪，“你还不知道我家住哪，怎么就顺路了？”

“只要是送你，哪里都顺路。”

这话老套了点，但效果还是有的。叶雯觉得有些脸红，心怦怦直跳。

如此明显的表示，叶雯当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娜娜说得没错，胡光的确是喜欢她。

两人在单元楼下分别，叶雯在他的目送下走上楼梯。她感觉自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着，或许真的有一个男朋友也不是件坏事。

叶雯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抬头的时候突然看见自己的家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她心中一紧，下意识准备离开。可那男人看见她，转身冲她直直走过来。叶雯立刻往楼下跑，她希望胡光还没有走远。

“救命，救——啊！”

胡光闻声赶来，看见叶雯正在被人纠缠，赶紧上去帮忙。好在他学过一些擒拿术，体格也比较健壮，三两下便将男人按在地上。

后来他们报了警，一起到警局里录口供，来往一番折腾，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

在精神的冲击和身体的极度疲惫之下，叶雯终于忍不住，扑在胡光怀里崩溃大哭起来。

往后的事情顺理成章，他们恋爱，结婚，只相隔了半年时间。

胡光温柔体贴，又比她年长几岁，社会经验丰富，无论在生活还是工作上都能给她很大的帮助。

叶雯最贪恋的是他们在一起时的安全和安稳。

她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上学，工作，为生活奔波，时常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尤其是那次的事情之后，她感到生命被威胁的恐惧。

胡光带着温暖的怀抱和坚实的后背及时出现，那一刻叶雯就认定了他。

03

婚后的生活甜蜜不减，依旧是恋爱时的模样。

叶雯在他们确定关系时便搬到了胡光的家里，既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是为了上下班方便。

胡光家小区的安保工作做得不错，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巡查。叶雯即使深夜一个人回去，也不会觉得害怕。

不过胡光好像对当初的事件心有余悸，时刻关注叶雯的行踪，好像一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就会遭遇什么不测。

叶雯觉得他有些反应过度，可毕竟是出于关心，她也不好拒绝这种甜蜜的“负担”。所以每次出门，她都会提前跟胡光说一声，让他放心。

叶雯同学聚会那天，正赶上胡光在外地出差，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叶雯心想他可能是在忙，也没在意，撂下手机就去和老同学叙旧玩闹。

吃饭的时候接到胡光的电话，说他已经到家了。

“我在跟同学聚会呢，吃晚饭就回去，你不用等我了。”

胡光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又打了一个视频过来，说想看看她在哪儿，和谁在一起，安不安全。叶雯有些生气，觉得胡光是不是不信任她。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晚上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叶雯挂了电话，一脸闷闷不乐。身边朋友还安慰她，说有人关心是福气。还说这么好的老公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来，她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关心会令人感到幸福，但过度关心会让人喘不过气。

当天晚上，他们有了相处以来的第一次争吵，原因是叶雯搭男同学的车回家，被胡光给撞上了。

其实当时车里还有其他两位女生，她以为胡光肯定不会多想。可一回到家，胡光就追问她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同学聚会当然是同学关系，同学的意思你不懂吗？”叶雯觉得他无理取闹，“你究竟是担心我还是怀疑我？”

“我当然是担心你！我担心你碰上坏人，就像上次一样，如果那天我不在，你会受到伤害，会被强奸，会被杀掉！”

胡光抓住她的肩膀，瞪起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你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除了我没有人会担心你，你怎么就不明白！”

“你……你胡说什么？！”叶雯被他的样子吓到，她下意识地挣扎，“你放开我，弄疼我了！”

叶雯趁他松手时跑进卧室里，锁上门倚在墙边，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可怕的夜晚。

第二天她满怀心事地起床，发现桌上像往常一样备好了早餐。胡光笑盈盈看着她，催促她过来吃饭，正常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雯雯，昨天是我不好，我错了，你别生我气，以后我不会再过问那么多了。”

叶雯没想到他会道歉，冷静下来想想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当时都在气头上，话赶话难免有些过分。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不生气了。”

那之后胡光也的确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紧盯着她，不再要求她汇报行踪，也很少过问她的朋友交际。

04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叶雯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他们并没有考虑要孩子的事，毕竟还年轻，事业上也才起步。现在生孩子会扰乱很多计划，所以一直都有意地做好防护措施。

这个孩子突如其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叶雯坐在马桶上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恶果”。她低头看着验孕棒上那两条乍眼的红杠杠，深深叹了口气。

或许这个孩子跟她有缘，偏要这个时候来，既然有了，那就生吧。

叶雯把这件事告诉胡光，对方意料之中的高兴，带她去医院做检查，计划着去商场里买婴儿用品，还建议她把工作辞了安心在家养胎。

在辞职这件事情上她起初是不大愿意的，可耐不住胡光软磨硬泡，说工作太累对孩子不好。又说等到孩子长大一些，上了幼儿园，只要她想依然可以选择上班，不会逼着她做全职太太。权衡之下，叶雯答应了他的提议。

辞职那天胡光陪着她，办手续整理物品，跟同事道别。

乘电梯时他们迎面碰上一个姑娘，她正从电梯里出来，胡光看见她明显一愣，脚步顿在那。那姑娘也愣住了，直直看着胡光，又看看他身边的叶雯，然后低头跑开了。

“刚才那个女孩儿……你们认识啊？”

“哦，不认识，就是见过，眼熟。”

叶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那绝不是‘眼熟’的正常反应。她隐隐有些不安，直觉变故将至。

不久，她便收到一个短信，是陌生号码，内容奇怪——胡光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不要被他骗了。

叶雯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说。对方沉默一阵，约她明天下午在一个小茶馆里见面。

她起初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可听对方的意思，明显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她，而且跟胡光有关。

短暂挣扎之后，叶雯决定赴约。

可她还没出门，就得到了胡光因为打人而被逮捕的消息！胡光在一家茶馆里打伤了一个女孩儿，正是之前他们在电梯里碰见过的那个姑娘。

叶雯在医院见到了她，她头上缠着一圈厚纱布，眼睛青紫，高高肿起来，嘴角裂开一个口子，挂着斑驳的血迹，模样骇人。

“你就是约我见面的那个人？！”

05

姑娘名叫王湘，身边照顾她的男人是她现在的男朋友，也是茶馆的老板，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他在，估计王湘就要被胡光打死了。

“他、他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叶雯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胡光会下这样的毒手。

王湘微微摇了摇头，样子很吃力，“离开他……胡光…他…不是人……他变态……”她说着，核桃般肿起的眼睛里流下眼泪。

王湘当年勤工俭学，在一家餐馆里打工。下班等车的时候被几个小流氓欺负，是胡光恰好路过，帮她解了围。

“是不是听着很耳熟。”

叶雯一愣，这个英雄救美的桥段确实跟她当年的经历很像。王湘撇撇嘴，从嗓子里哼出一声嗤笑。

“呵，还是老套路，都是假的。”

后来无意中，王湘发现胡光和那几个小流氓暗中有来往，她才知道原来那些事都是胡光一手策划的。他花钱让他们围堵王湘，自己适时出现演一出‘英雄救美’，以此来接近她。

“还有，我约你见面这事，如果不是你告诉他的，那你就该检查一下自己的手机。”

当时王湘提分手，胡光不同意，而且没日没夜纠缠她。她为了躲他甚至向学校请了一个长假。可无论她走到哪儿，胡光都有办法找到她。

后来，她报了警，警察在检查她的手机时发现了一个伪装成游戏的病毒软件，不仅能定位，还能监视来电和短信应用。

叶雯想起来，她的手机上的确有个小游戏app，是胡光推荐给她解闷用的。

“这、这怎么……”这怎么可能？！叶雯被这样的震惊冲昏头脑，她无法思考，不敢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居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

可王湘身上的伤又十分明确地告诉她，自己的丈夫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柔。如果事情是真的，是胡光找人跟踪她，利用她的恐惧接近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暗地里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叶雯在公安局里看到了胡光打人时的监控录像。她不由得怀疑，画面里那个挥舞着拳头，举起椅子打砸的癫狂男人真的是自己的老公吗？

她质问胡光时，对方没有否认。

“雯雯，我承认是我找人跟踪你，那是因为我想靠近你，我爱你。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你不要听那个女人乱说，她是故意来破坏我们的家庭，你不能相信她！”

胡光瞪大眼睛，是和那晚一样的眼神，偏执，疯狂，毫无理智。这分明就是一个病态的人。而她居然毫无察觉，甚至认为这种变态的占有欲是对自己的关心。

叶雯从警局离开，她手机里的监视软件已经由警察同志帮她卸除。他们说像胡光这样的情况已经构成了犯罪，即使对方不追究他依然会面临刑罚。

王湘不会放过胡光，胡光也不会放过她们。

叶雯站在街口，看着来往车流在眼前呼啸，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那个未成型的孩子对一切都浑然不知。

或许她应该听从王湘的建议，离开胡光，就算不能离婚，也要离开他。没有人能跟这样的魔鬼过一辈子。她的孩子也绝不能有这样可怕的父亲。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