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边看到一个结。
那是一个用白色细绳打的死结,紧紧地栓在路边的栏杆上。我正好闲得无聊,想找点什么事干,于是决计把这个结解开。
俯下身,我仔细地观察着它的结构。这个结虽然很小,但是系得很紧,又有些纠缠不清。于是,我耐心地寻找细线穿插的节点,找到细线的端头,然后用指甲把纠缠在一起的部分拽开。靠着“有志者,事竟成”的精神,我在此处停留了许久,终于把线头扣了出来,一拽便松开了这个结。
松手的一瞬间,细线从栏杆上滑开,向上飘去。我这才抬头,发现细线的另一端竟是一个气球。气球是很经典的大红色,在阳光下闪闪的很有光泽,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晃着,变得越来越小。
目送着气球缓缓飘升,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我从来没发现解开一个结是这么有趣的事!
走了没多远,我又发现了一个结。
这个结是用麻绳结成的,系得有些高,在一根插在地里的大铁杆上,与我的头平齐。看到它,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强烈的欲望驱使着我去把它解开。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结,仿佛靠近一个诱人的猎物。
这个结系得相当紧,而且还系了很多道,每个部分之间相互纠缠,仿佛生怕有人把它解开。但对于一个逐渐开始领悟“解结之道”的闲人来说,这很有挑战性,也很有趣。
镇定地站在铁杆边,我目光如炬,审视着强大的对手。摸清对方底细后,我果断出击,直奔最外面一个结。攻克了第一个关卡,我稍事整顿,又向下一个节点进攻,耐心地把死结一点点地扣开。十几分钟后,我的手臂已经酸涩不堪,而我的面前还剩下最后一个死结。此时的我并没有失去耐心,反而更加有士气,甩了甩手便继续干活。
终于,最后一个敌人也放弃了抵抗,松垮地倒下了。
那一瞬间,我听到“唰——噗”的一声,面前顿时尘土飞扬。
“你有病吧?解我家晾衣绳干嘛?”不远处,有人闻声赶来,我也随即落荒而逃。
逃到差不多看不到追来者的身影时,我才慢下了脚步。
刚刚的那场“大战”实在荡气回肠,让我心中“解结”的欲望越发强烈。经过那个结构极其复杂的对手,我已经变得无所畏惧,管他什么结我都能解开。
很快,我就发现了新的猎物。
不远处的商店外面,一个铁扣上,拴着一只大狗。当我走近时,大狗警觉地盯着我,但并没有发起攻击;当我靠近拴着它的那个结时,它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我的动作。
大概它也是希望我这么做的,我满意地想。
于是,我大着胆子着手解结。这个结很特别,因为它系在一个铁扣上,这意味着它可以自由地穿梭缠绕;而且狗绳的一端是一个圈,这无疑增加了打结方法的多样性。但这也丝毫难不倒我。
我耐心地梳理着结的结构,大狗在边上耐心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最终成功地将狗绳从铁扣中脱出。
“我成功了!去吧!”我潇洒地把狗绳的一端向大狗抛去。
或许是为了向我表达感谢,大狗先是发出“呼噜噜”的低吼,然后朝我狂吠几声。我挥了挥手,它突然一个猛突,向我扑过来。我见状不妙,赶忙拔腿就跑。
“忘恩负义的东西!别过来!”我一边狂奔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喊着,身后大狗的吠声却丝毫没有减小。
那是我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虽然几乎被吓得无法思考,但中途我还是有几次感到惋惜,惋惜我这个“解结大师”就这样命悬一线了。
终于,我一口气跑到码头,一直跑到海边,跑进了繁忙的人群中。再回头时,大狗这才悻悻地离去。
我瘫坐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如雷贯耳。“解结大师”的性命终究是保住了。
心有余悸的我茫然地环顾着四周,木木地看着几双人腿从我面前匆匆的穿过。突然,透过来往的人群,有什么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一个结!一个巨大的结!
我的眼中恢复了光亮,迫不及待地爬了起来。
那是一个用我大腿一样粗的麻绳结成的巨大死结,一头拴在比它还要粗的大铁桩上,一头深深地沉入海中。
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结!我心想。
我激动万分地冲过去,给了这个巨大的结一个饱含深情的拥抱。我的心脏又开始咚咚地跳了,眼泪几乎要涌出来。“解结大师”与巨大的结,相见恨晚呐!
我做了一个隆重的深呼吸,向巨大的结伸出了双手。
这个结虽然大,但结构很简单,总共只系了两道。唯一的问题是,它太重了,我未必解得动。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愿放弃。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它的端头,我抱起打结的地方,一脚踏在缠绕它的部分,用力地往外拽。一阵无氧运动之后,我已经气喘吁吁,而结只松开了几厘米左右。
我抬起头,周围人都行色匆匆,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正进行着一个惊世壮举。
拉伸了一下酸痛的四肢,我继续向巨大的结展开进攻。
“嗯………………喝!”我猛地一使劲,巨大麻绳的一头从结中脱出,我随着惯性向后仰面倒在地上。
这时,我弄出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他们先是困惑地看向我,随即瞪大了眼睛,眉毛突然皱起,下巴也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其中一个面色铁青的人反应最快,他朝着其他人大喊道:“快阻止他!”
几个大汉随即向我冲过来。“你干什么?!”他们大喊道。
干什么?当然是解结了。由于担心我的壮举半途而废,我连忙紧紧抱住下一段要解开的粗麻绳,加快拔了起来。
几个大汉此时也到达了我的身旁,但他们毫无协作,只试图抱住我的腰,把我从结上拖下来。
然而我比他们抱得更紧。他们费尽了力气,也没有让我松手一分一毫,反而把结拉得更松了。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那个面色铁青的人也靠近了,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当然是解结了。”我也给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并没有停止用力。
“你知道这是什么结吗!”他瞪着眼睛怒吼。
“我知道!这是我命中注定的结!”我也瞪着眼睛吼了回去。
“不是!不……这不是!”他似乎有些痛苦地抱着头,其他一些人也露出了同样惊悚惶恐的神情。
“这是……这是‘地锚’的结!!!”他朝着我悲号道。
与此同时,结被松开了。
我猛然松手,巨大的粗麻绳便从我怀中迅速地被抽走,一头钻入海中。几个人扑过去试图拦住它,但为时已晚:那段麻绳已经深深地消失在了海面的泡沫里。
几个拖着我的大汉终于放开手,任由我恍惚地摊在地上。
啊!我成功了。我的惊世壮举。
还没等我缓过神,身下便传来了微微的震动感。很快,微小的震动变成剧烈的震动,震得那些站着的人都纷纷跌倒。
我这才意识到,我大概又闯祸了。
但是,没有人责备我,更没有人说一句“看你干的好事”。大家都在剧烈的地震中,哑口无言地望着远处海面上的浮漂渐渐远去。一艘刚刚停下的还未完全靠岸的大船,忽然又远离了岸边。
原来如此!我们的小镇,要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