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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之夜，妻子靠在我肩头轻声说道:“夫君，你给我讲讲你之前心上人的故事呗？”
“你为什么要听这个？”我问道。
“我想听。”
我的心绪回到那个夜晚，一样的月亮，不一样的人。那是我们离得最近的时候吧。
我和宁千月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宁家和我董家都是本地的富户，我们很小就指腹为婚，定了娃娃亲。但后来，城里搬来了一个大家族——沈家。
沈家是有名的名门望族，曾经富甲天下，如今虽然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的到来在当地掀起一阵风波，当时宁千月和我都去看过热闹，没想到回来以后，她就开始魂不守舍了，之后就很少再来找我了。
那天她破天荒地来到我家，拿着解除娃娃亲的契约让我签名，我其实已经预感到了。
“董明，对不起，我喜欢上别人了，我们……分开吧！”她的口气冷得像冰。
“可以。”我笑道。
“你……真的同意？”她很惊讶。
“是啊，反正强扭的糠萝卜也不甜。”我在契约上签了字。
她噗嗤一笑，随后声音和善起来:“谢谢你，董明，你会找到更好的。”
“能告诉我是谁吗？”
“是沈家大公子沈长风。”她扔下一句话，带着契约乐颠颠地跑了出去。
“沈长风……沈家。”
我有时候路过沈家的院墙，就会想千月是不是在里面，这感觉可真难受，但我又忍不住去想。
有一天，我路过集市，刚转过弯，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我怀里。
“哎呀！”
我定睛看去，居然是千月，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刚哭过。
“千月？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路过而已。”她扭过脸去，不敢看我。
我看到那边的人影，似乎是沈长风，还有一个女子和他在一起。
“怎么了？这是。”
“我……他居然骗我，他都和别人订好亲了，还骗我说没有。那个女的，就是他未婚妻！”
“嗯……花花公子？”我心里还蛮开心的，但还是试探道，“要不然，你给他做妾室呢？”
千月的脸气得通红:“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这么不要颜面。”
“那你恨他吗？”
“嗯！”
“我想到个办法给你出气。”我四下看了看，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在路边，不由心生一计。
“什么办法？”千月瞪大了眼睛。
我走到那群乞丐边，随机选了个看起来干净一些的，低声说道:“大叔，我看你今天财运大盛，一定会发大财，看见那边那个公子了吗？你何不去要点银子？”
那乞丐有些不信，但可能是太饿了，还是迟疑着走了过去。其他乞丐则眼巴巴地观望着，看是不是真能要来银子。
我回到千月身边:“你看，你猜他会不会给钱？”
“就这？你也太幼稚了。”千月有些嗤之以鼻，但还是紧盯着沈公子。
“给了，给了，好大一锭银子，有好戏看了！”我拍手笑道。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块银子对沈家来说……”
宁千月还没说完，就看见一大群乞丐蜂拥而来，是之前观望的乞丐们。他们见到那么大一锭大银，顿时疯了一样冲了过去，把沈公子围了起来，一只只脏手在他衣囊里乱抓，衣服都被抢破了。
“噗嗤……你也太损了，哈哈哈哈。”千月笑得合不拢嘴。
“损什么？这叫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歪理。你干什么去？”
“我去帮沈公子啊。”我走过去，大喊起来，“你们这些乞丐还不住手，沈公子身上的衣服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一小块就好几两银子，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这话一出口，乞丐们抢得更欢了，沈公子衣服被撕碎，被抢得只剩亵裤了。
我又来到目瞪口呆的沈公子未婚妻身前:“这位姑娘，你是沈公子的朋友吧？沈公子这样被欺负，他的红颜知己一定心疼坏了，你快去怡红院告知一下，让人来救他……哎？怎么走了。”
功成身退的我回到宁千月这边，千月的脸羞得通红:“你这样羞辱他，是不是不太好？”
“这不是给你出气嘛，你等我再去巡捕房，说有人在大街上赤身游街，有辱斯文。”
千月用手捂住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哈哈哈哈，巡捕给他戴上镣铐了，沈公子被铐走了，哈哈哈哈……”
“你小点声！”千月哭笑不得，忽然觉得沈公子有些可怜了，“看来千万不能得罪你，坏点子一环扣一环的。”
“他要不是欺负你，我能这么对他？我再去沈府找二公子沈长玉，沈长玉是他的弟弟，也是他的竞争对手，让他去把他哥哥保出来。他一定会暗地里宣扬这件事，让沈大公子声名扫地，沈家的继承权就会旁落了。”
“你这谋略……”宁千月震惊的眼神，透露出惊讶、钦佩、畏惧等复杂情绪。
“这不算什么。”我笑着，并没当回事。
这场闹剧结束后，天色已经晚下来了，宁千月和我并肩走在街上，看着漫天星斗、星河横贯，月亮高悬在空中、月光满地。我们曾经无数次一起在月下玩耍，这次却不一样了。
她的气息像兰花的香气，风吹起她的衣衫，像月宫的仙子。
“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我问道。
“无非一些儿女情长的幻梦罢了。”她叹息着。
“你当初太冲动了，其实我应该拦一拦你的……”
她自嘲一笑，又摇摇头:“我不后悔。”
我的心里一酸，不由说道:“沈公子现在失去了继承权，订婚对象也多半散了，你若是去找他，他一定会同意的。”
她的语气冷了下来:“我与他已无可能，你就不必再提了。”
见她生气，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后悔不该冲动说话，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最近城里的乞丐越来越多了，不会是附近哪里遭灾了吧。”
“你这样一说，好像是呢。”千月也严肃起来，“明天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万一有大量难民涌入，城里的秩序……”
“是啊，难民如果活不下去，很多人就会变成盗匪，城里每个人都会有危险。”我说道，“我们得让家里多囤积一些粮食，用来难民走投无路时舍粥赈济，老百姓只要能活下去，就不会干出格的事。”
“你说得对。”……
第二天，我们就探听到了消息，邻县发生水灾，颗粒无收，许多百姓沦为难民四处逃难，而朝廷目前还没有对应的措施。
“董明，果然像你想的那样，你看如何是好？”
“你说沈家会不会帮忙救济灾民？还是借此机会囤积居奇大赚一笔？”我问道。
“沈家虽然是商人，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囤积居奇，应该是会施舍一些的。”千月说道。
“我想到一个办法。”
“哦？你又有办法？”千月眼睛一亮。
“我想以沈家的名义散布消息，就说沈家要大量高价采购粮食用来赈灾，以沈家的名望，应该可以吸引相邻各县的米商前来卖米。”
宁千月疑惑道:“可是……沈家并没有大量买米的打算啊？何况还是高价，他们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解释道:“沈家当然不会大量高价买米，所以这些米商的米卖不出去，拉回去也是赔，只能在这里低价出售，这样一来，老百姓就可以低价购进粮食，渡过难关了。”
“哇！董明，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么多年了，我居然一点都不了解你！”宁千月已经惊呆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内心里却十分得意。
宁千月又说道:“只是吃的解决了，还有住的呀，如果没有妥善地安置难民，寒冬里不知要死多少人。”
“这个就需要县令想办法了，我想去找县令，建议他在城外设置难民区。”
“我和你一起去。”
公堂之上，县令一拍惊堂木:“呔！你们两个小娃娃，居然到我县衙里指手画脚，本官需要你们指点吗？要不是看在你们父亲的份上，本官决不轻饶，还不退下！”
“你……”千月被气得面色通红，刚要说话，我连忙抢着说道，“大人，沈家是富甲一方的望族，大人若是处理好灾民，一能做出政绩，获得朝廷褒奖和百姓爱戴，二是和沈家交好，沈家可成为大人地方上的倚仗。”
县令闻言也是诧异:“灾民和沈家有什么关系？”
“大人可知沈家大公子城里裸身的事？”
“噗……”宁千月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强忍着不敢出声。
“倒是有所耳闻，好像被人举报捉了起来，还是他弟弟给保出去的。你说这个干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我当时刚好在场，眼看着难民抢光了沈大公子的财物，连衣服都被抢走了，大人若是让城内全无难民，沈大公子必定知道大人有意交好他。他如今颜面扫地，正是人人落井下石的时候，大人在此时对其示好，可谓雪中送炭，而且是强强联合。他可靠大人的威望夺回家主继承权，大人也可靠沈家坐稳一方。”
“这个……”县令用手指捋着山羊胡子，眼睛放出异样的神采，“那我该怎么把难民清出去呢？”
我连忙说道:“城外有一座山，山与县城之间有一个平原，可在那里给难民结庐而居，木料就在山上取材。”我说道，“若是难民走投无路，那座山就是土匪窝。而今伐木结庐，使山川无险，百姓得生，一举两得。而且只要大人一句话，难民自己就可以成为盖房子的主力。”
“至于粮食……”我和千月对视一眼，“我们两家可以无偿提供。”
“哎呀！两位贤侄、贤侄女，真是本县的后起之秀啊！”县令十分高兴，“本县这就下令，让县里官差指挥难民出城盖屋。”
一个月后，城外的难民区基本搭建好了，看着满怀希望的难民百姓，千月的脸上也是笑靥如花。
“真是多亏了你，董明，我该替这些百姓谢谢你。”
“哪里哪里。”我连忙说道，“对了，最近远道而来的米商也都开始抛售粮食了，你家有没有多买一些？”
“嗯……买了，沈家也买了好多。”
我就是一愣，千月提沈家干什么？
“董明，对不起，我……”千月低着头，似乎很不好意思。
“怎么了？不会是沈大公子又来找你了吧？”我心里一沉。
“不是，是……沈二公子……”
我一惊，万没想到还会发生这种事。
“我是在舍粥时遇到二公子的，他……很喜欢我，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她抬眼看了一眼我，又赶紧垂眸。
我有些忧虑:“大公子和县令已经联合，二公子地位一落千丈，只怕你们前途渺茫。”
“我知道，但我们是真的互相喜欢的，他和他哥哥不一样。”
我有些无言以对，即使一起走过再多风雨，她的心里还是没有我。即使我再怎么聪明，也想不明白爱情的规律，可能爱情本就没有规律。
又过了一段时间，宁千月和二公子沈长玉成亲了。成亲之后没多久，沈家就对宁家下手了，宁家家产被县令抄没，家人打入监牢，沈长玉和宁千月则双双被赶出沈家，流落街头。
奇怪的是，沈长风居然没对我董家下手，难道是我当初的计谋让他吓破了胆？
我来到街上，在下人的引领下找到了千月和沈长玉，他们依偎在一处街角，衣衫单薄，瑟瑟发抖。
“千月。”
千月听到我的声音吓了一跳，待看见我时，脸上顿时红了一片，拉起沈长玉就想离开。
“千月！你去哪里？”我连忙拽住她。
“董明……我不是宁千月，你认错人了……”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怎会认错？”
她这才不再逃走，低着头道:“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哪有脸见你……”
我叹道:“你们夫妻情深，倒也难得。我在城里给你们置一处房产，你们好好生活吧。”
“真的？”宁千月惊喜地抬起头，又有些羞涩地低下去，“谢谢你，我当初那么对你，你还帮我。”
“人生起落寻常事，这不算什么，以后还有机会。”我说道。
“谢谢你，董大哥。”沈长玉也上前一步说道，“我早就听千月说过你，聪明绝顶，谋略超群，难民的事也多亏了你才能得到妥善安置。”
我点了点头:“现在大公子和县令一丘之貉，人在矮檐下，我也没什么办法。不过县令的任期将近，如果到时候升官，我们也只能低调苟且。但若是调走，还大有可为。”
“董大哥，你莫非还有什么办法？”宁千月连忙问道。
“是，你和沈二公子说了赈济灾民的前因后果了吧？”
“嗯，长玉也很佩服你。”
“若是县令调任他处，新来县令又不太恶劣，还是有可为的。”我说道，“比如，就说当初高价收购粮食的是沈二公子，是大公子从中作梗才没有收购，导致米价大跌。大公子还与县令合谋诓骗二公子家产，导致你们流落街头。若是新县令愿意做主，将沈家家产奉上一部分，当可拿回家主之位。”
宁千月和沈长玉张大了嘴巴，久久才恢复正常:“董大哥，你真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难怪沈长风不敢动你。”
我不由一滞:“这是什么话？是夸人的吗？”
宁千月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我是实话实说嘛。”
几个月后，县令果真调走了。新来的县令是个中年人。我们依计划行动，开始倒是顺利，千月的父母也从监牢里放出来了。没想到后来县令提出一个要求，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沈长玉，才肯主持公道。
让我没想到的是，沈长玉严词拒绝，并说宁千月是他唯一的妻子。看来千月说的，沈长玉和他哥哥不一样，确实是真的，这让我比较欣慰。
眼看县令发怒，我站了出来，请求迎娶县令千金，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妻子靠在我肩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笑靥如花:“夫君，想不到你一个人把县城及周边搅动得风起云涌的。那我问你，你还喜欢宁千月吗？”
我抚摸着妻子的手，笑着说:“我都娶了你，心里自然只有你一人。”
“真的？你没瞒我？”
“那当然了。”
“其实……我倒是有事瞒了你。”
我一愣:“你能有什么事瞒我？”
“你第一次看见我爹，没觉得眼熟吗？”
她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一点，但想不起来了。
“我爹就是你一开始找的那个乞丐，在沈大公子那里要到了一锭大银那个。”妻子笑道。
“啊？”
“我爹是个落魄读书人，遇到灾荒活不下去，又拉不下脸去乞讨，当时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我爹把我安置在一个破庙，自己去城里谋生计，你在人群里找到他，他靠你指点得到了那锭大银，然后去参加科举，考中了进士。”
“这……这这！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我惊呆了。
“我爹特意请求到这里任县令，就为了找你报恩。你一进衙门，他就认出你来了，所谓的把我嫁给沈二公子，不过是试探你们的心性而已。”妻子笑着说。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虽失青梅，却得贤妻。”
“夫君你说，你和宁千月在一起那晚的月亮，有今天的圆吗？”
“哈哈哈哈，今天圆，今天最圆了，哈哈……”
